这般相顾无言总也不是办法,“夫人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你自幼养在老夫人身边,不与外人来往,若说我不曾对你尽过做母亲的心意,那也是实情。”
她既不曾对路凌霄如何爱护,也不曾标榜过自己是一个如何慈爱的母亲,可就只将她当做寻常的主母来瞧,她自觉也未有亏待。
凡府中有的,路凌霄用得上的,她不曾克扣分毫,老夫人不常领他出门交际,日常自己领着路凌霁出门之时,也不忘在外人面前夸耀留在府中的长子聪慧。
可他小小年纪便才名在外,自然也不止是他自己有本事便行的。
到了读书的年纪,乔氏日日将人接去府中念书,一应车架用具,文房四宝,夏日里用的冰,冬日里用的碳,无不是她尽心准备。
只是这样的事,说出来难免叫人疑心邀功,左右也算不得什么要紧,她便也当做不曾做,封上嘴不说。
“祖母喜静不大出门,夫人也不曾日日前去晨昏定省,自然是见不到的。”
路凌霄听着,她承认得坦荡,没有一点儿辩解的意思,心中升起一股火气来,说话更是不肯饶人,“更何况,夫人一门心思只扑在二弟身上,哪儿还有空闲管旁人。”
“你二弟一向不听话,又是个不成器的,自然是要多多费心。”她看向路凌霄,似乎是不大想将路凌霁牵扯进来,说话也更直白了些,“我知晓你想说什么。”
“你自小懂事听话,是个惹人欢喜的,见着谁都是只有笑脸的,当初老夫人便是看中你听话,才要养在身边……”
“难道不是夫人亲自送去主院,再由母亲遣人送我去祖母身边。”
他轻笑着打断路夫人的话,不叫她继续说下去,当初自己是如何进了老夫人的院子,这府里尽人皆知,“当初母亲缠绵病榻,几近油尽灯枯,夫人在主院侍候了两日,便将我送了过去,夫人若是不记得,便听听我说的是不是罢。”
先乔氏夫人的身子虽稍弱些,日常要将养着身子,但亲事算不上艰难,若要成婚,只消送一位同族宗室作为媵妾陪嫁便好。
只是当初世道大乱,乔氏整日挑拣,错过了给先乔氏夫人议亲的好时机,等世道安稳下来,想再挑好的已然不能,只得在矮子里面拔将军,应下了路府的求娶。
路闱虽是刀枪底下挣功名的,行事却极有章法,对正室夫人极为敬重,府中除了陪嫁而来的媵妾,也无旁的侧室通房,这倒是让先乔夫人很是欢喜,两人也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好日子。
只是一回赏花宴,先乔夫人受了风染了风寒,一病不起,乔路两家遍请名医也不曾将病根去除,这般之后她便缠绵病榻。
约是知晓自己子嗣无望,先乔夫人便也总将路闱往侧室那里推,三两个月路闱总要应下一次,就是这般,不到一年那媵妾便有了身孕。
“夫人当初生下路府长子,又见母亲病重,想必也是有所打算的罢?”路凌霄低声轻问,却未曾想听她的答案,“否则哪儿会一出主院,便将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亲生骨肉送交旁人。”
“想也知晓当初母亲许了你什么,不过正室嫡妻之位罢了。”
路夫人面上神色未变,只是僵得难看,“当初府中除了堂姐便只我一人,如有万一,只要路家不想与乔氏结亲变结仇,也只能将我扶正做妻。”
“只要堂姐一死,这路府主母的位子,从来都是我的。”她微微勾唇,神情诡异古怪,“你倒很不用替我想出这样的由头来。”
“将你送去主院,不过是我怀有身孕,精力不济罢了。”她抚着手上的珠串,似是想起什么伤心事,默了半晌才又回神。
她仔细打量着路凌霄,却并似他看自己般陌生,“将你记作嫡子,于你而言又有何不好?路府的一切,乔家的藏书,这些旁人求都难求的东西,尽数奉送于你眼前。”
“你还有何处,不知足的?”
“我还有何处,不知足?”路凌霄反问她一句,只觉此事实在可笑,“我自是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既是如此,那便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路夫人起身,抚平衣裳上的褶皱,“你我是名义上的母子,我虽不曾抚育你,亦不曾在何处害你,前十数年既都这般过了,往后也不必有所改变。”
“你如今得登朝堂,无谓在这些小事上计较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