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安排就又给连泯找到了个费时不费力、琐碎又轻松的事。
只是这搭伙的人……
皇家膳房中用八张方木桌拼做一张长桌,数丈长的金丝玉帛徐徐铺展。
绸缎上,各色珍馐佳肴错落如画,暖香扑鼻,杯盏罗列间,华贵之气袭面而来。
谢玉陵左手一抖,一张数尺之长的卷轴脱手,砸到地上骨碌碌地滚走,展开满纸文字。是皇家上元宴的菜单。
他右手持笔,弯腰捡起一边轴杆另一边则顺势溜远。
谢时晚想让连泯核对上元宴的菜肴,简单不费心,又顾虑他独自在膳房中做这事郁闷便想给他找个伴开导开导。
岂料刚一打探,就有人来毛遂自荐。
长桌最远不过三丈,连泯却恨不得离人十丈。
谢玉陵原是担心自己一时冲动说下的话让他发觉到什么端倪,才想寻机试探他几番。
谁知这人如同立誓从他身边消失一般,连个影都没再见。
好不容易弄来这么个契机,结果两人隔的距离都能用上传声术了。
连泯与谢玉陵不同,他左手执笔、右手持筷。凡是菜先夹一口,不好吃,在卷轴上画一道;好吃,再吃两口,然后在卷轴上画三道。
虽然他莫名不悦,虽然与谢玉陵共处一室非他所愿,虽然这一桌菜还不晓得要查到什么时候去。但事已至此,不如先享受享受吧。
至于谢玉陵让他“哄情人”这事他也初拾对策,既然人要羞辱他,他就羞辱回去。
不日后,他必向书怀锦请求将谢玉陵真真正正地弄过来。
到时家宴,他就让谢玉陵在自己旁边为自己端茶倒水、夹菜斟酒。
让他哄情人?那谢玉陵也必须在那姑娘面前丢脸。
以人的性格,没准这一遭面子过不去,之后换魂回来两人也没戏了。
连泯相当满意,手中动作都忘了,一盘菜险些吃完。
他愣了下,留了两块,若无其事地将手伸向下一道菜。
反正这些都是试菜,不上宴桌,他不吃就是赏给下人,那进谁的肚子不是进?
一边吃,一边还始终记得在卷轴上勾画:
一道…三道…三道…七道…没道……
道过来道过去,完全沉溺在珍品的滋味中全然未曾注意到后背悄悄扒上来的东西。
直到那玩意儿顺着他的衣摆一步一步,慢吞吞地爬上肩膀连泯才恍惚觉着有异。
一偏头!和那只龟孙子瞪得滴溜圆的两眼睛贴了个照面。
……连泯不忍细看地闭上了眼。
片刻后咬牙切齿质问道:“谢玉陵你最近是不是中邪了?”
那头也不甘示弱,凉声警告:“别吃了。”
连泯不带丝毫犹豫,咵咵两筷子:“我不得帮那位姑娘试试味道吗?”
“……怎么样?”
哇你还真敢问。
连泯顿时觉得口中菜味同嚼蜡,干巴巴道:“很不错。”
谢玉陵沉静须臾道:“那他应该会喜欢。”
……连泯又没有挣到好处,冷嘲热讽都没了兴致。
手中的筷子将菜底的瓷盘戳得叮当响,因为放得久了已经变凉变冷,一点都不好吃。
但到时宴会上的是热菜。
如果他迟迟不接话谢玉陵肯定会追问,所以他没话找话道:“你干嘛放只乌龟过来?”
“随便聚的,能传声就好。”
连泯皱眉:“丑死了。”
谢玉陵的呼吸轻了一瞬,道:“那你喜欢什么?”
连泯的呼吸一停。
尽管很快反应过来谢玉陵只是在问他传音的物什,连泯依旧不知所措、无语以复。
他信口胡诌道:“花鸟虫鱼、草木风月,谢公子随意。”
下一刻,肩头的小乌龟消散开来。
三丈之远连泯看不清谢玉陵的行止动作。
凛冬寂日,曦和愈清,仿佛初雪未至、雪色已浓,连带着日光都染上几分雅洁,假似寒酥漫天。
晴光纵白也比不得真正的碎琼落目,惹人心明。
连泯眼底呼呼飘下几片雪,他怔愣地抬手,雪花便翩翩而下,驻停在他掌心。
在他掌心化开,泛起丝丝温暖。细看发现,竟是一捧梨花瓣。
他循迹看去,朦胧的情形刹那分明,正见谢玉陵抬手落下,指尖点点浮尘残留,纷纷扬扬散了满身。
谢玉陵偏头看来,当与那双眼睛遥遥对望时,连泯才霎感惊诧。
低头一瞥,才忽觉自己已暗行十数步,为了迎这白梨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