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长,我们什么时候去抓章夫人,”虞怜叫住准备离开的楼渊,问道,“她肯定和妖物脱不开关系!”
“不急,”楼渊徐徐道,“明日先去会会平晋城少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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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渊离开时顺手熄灭烛火,满室寂静。
雪风顺着缝隙灌入屋内,虞怜睡了将近一天,眼下躺在床榻上毫无睡意,她手探在床沿,楼渊留下的温度已经被寒风吹散,只余一片冰凉。
她掀开被褥,赤脚走到方木桌案前,指尖拂过点燃半截蜡烛。
她坐下,一手托着腮,一手摩挲着楼渊方才给她的护身符。
说来在苍梧郡他给过她一道隐去妖气的符纸,不过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弄掉了,后面那群天师知晓了她的身份,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他不提,她都快忘掉要藏好妖气这茬事了。
“……你当真要佩戴这枚香囊?”灰影又适时蹦哒出来。
虞怜很烦这没有眼色的灰影,但无奈又不知该怎么把它从识海里弄出来。
等过两天问问楼渊好了。
她暗下决心。
“……虞怜啊,你多可怜啊,你身为妖族,竟和捉妖师厮混在一起,不仅不以为耻,还全心全意信任他……”
灰影语调古怪,桀桀欢笑着嘲讽。
虞怜握紧护身符,楼渊说里面的符纸上附着着他的灵力,可抵挡大妖的全力一击。
不知道对这诡异的灰影是否有效。
她不理会它的阴阳怪气,沉声思索着。
“除非你用它来攻击你自己,否则不会对我造成任何伤害,”灰影似是看透她的想法,主动道:“我说了,我是你的心魔啊,我们是一体的。”
白烛上的火焰晃动,昏黄的房间内,灰影从虞怜影子里挣脱而出。
一团雾气亲昵绕着虞怜蹭蹭,像种子回归母体那般。
虞怜惊住,理智告述她该马上远离灰影,并且叫醒楼渊来除妖。
她坐着纹丝不动,缓缓抬手触碰灰影。
雾气没有实体,可她心脏却猛地一悸,很熟悉,是血肉相融的熟悉……
灰影咯咯笑着,“其实你早就清楚我就是你心魔的,否则刚才也不会对那个捉妖师隐瞒事实,对吗?”
它贴着虞怜脸颊,在她耳边轻轻吐息,声音暗哑不辨雌雄。
“你只是不敢承认而已,你一直坚信你和其他妖族是不同的,你生性坦荡存有良善之心,所以你无法接受自己滋生了阴暗恶的一面。”
虞怜胸口有些难受,她按揉两下,不想让它得意,反驳道:“你说错了,妖本就性劣,我亦如此,我从不认为我是良善之辈。”
她只是实力不允许她如同其他大妖那般胡作非为。
“而且,幻妖妖力都无法影响我心智,我又岂会生出心魔。所以,你在撒谎!”
思及此,虞怜定了定心神。
对啊,幻境里她都没着道,之后的一路更是顺顺畅畅,她如何可能生心魔。
虞怜说服自己。
灰影不在意地缠绕着她,“你连自己的心都骗去了,却独独骗不了我。你的说辞似乎很有道理,可我不是要和你争个输赢高下的。你明明能感知到我和你同样的气息,你却还要矢口否认,你多可怜啊……”
“我不相信你。”
虞怜周身藤蔓舞动,刺向不断变换的灰影。
“是的,你多可怜,我也好可怜,我的母亲不承认我的存在,还想消灭我的痕迹……”灰影哀伤道。
藤蔓在空中扑了个空,灰影乖顺地分裂成几股,讨好地缠绕藤蔓。
“你信不信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竟然可笑地信任那个捉妖师!”
灰影倏地凑近虞怜。
“哦不不不,我又说错了,”灰影退后些,“你信任他,但也不完全信任他。你很依赖他带给你的安全感,可你又害怕他会杀了你,像梦中那样。你痛苦、纠结、但又避无可避地继续依赖他……”
灰影说得极慢,每说一句,虞怜的心被揪住,快喘不过气来。
她想掷的有声地反驳,但句句捶打在心头上她的话像一双大掌攫取她全部的力气。
“不,我并不怕。只要我不杀人,道长是不会伤我的。”
她低声喃喃道,似在说给灰影听,又似在说给自己听。
“不对不对,他是天师,怎么可能容忍妖物一直在身边呢。你知道的,他的九枢炼妖塔终究会有一日落在你身上,不然你也不会三番五次做那样的梦。”
“你没杀过人,未来他会杀了你;你眼下杀了人,他也不会立马杀害你的,不是么?”
灰影半拢住她的身影,虞怜无动于衷。
“你是木灵啊,我的母亲大人,您从来都知道他暂且当过你的理由,你的血肉是修士们的大补品啊,您不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敢对他肆无忌惮地上下其手吗?你享受着当下,总是用各种理由来美化他对妖的残忍,不愿相信残酷的事实……”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虞怜很想说。
但心口出漫出的酸涩感几乎要将她淹没,悲伤想哭的情绪蔓延至全身。
今晚的走向不该是这样的,本该是她戳穿妖物的阴谋,让它灰飞烟灭的。
为何会被它轻而易举挑起难过。
虞怜不懂为何会变成这样,灰影也不给她时间去想。
继续道:“我与你同生一体,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你再执迷不悟,走向死路了。你若是还不愿放弃那一丝安逸的幻想的话……”
“你摸摸你背后是什么。”
它的嗓音并不好听,虞怜当然不会听它的,但她身体却更城市,反手在后背摸着。
忽地,她头皮发麻。
她背后是何时被贴上符纸的?
她扯住符纸一角,符纸安然不动。
“没用的,除非符纸主人,一旦被贴上就扯不下来的。”灰影凉凉道。
虞怜不可置信脱下外衣,铺展在桌案上,手忙脚乱找着符纸。
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再往后背上摸索,果不其然,符纸在中衣上了。
“符纸锁定的是你,你就算把衣裳脱光,把皮都扒下来,你也甩不掉它的。”
“这是……什么符?”
虞怜浑身血液冰凉,颤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