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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初壹曰 隐沦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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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塘已解。

血月为酬。

速离此间。

虞子辰在树底下醒转已有有些时候,却不晓得是给什么诡物魇住了,一直只盯着一旁雪地上的这几个字看。正着看,倒着看,翻来覆去地看,看着看着,自觉那雪地上都要给他看得开出朵花来了。

平心而论,这几个字就笔法而言,那是写得相当漂亮。看官亦知,常人以树枝一类事物,在雪土之上勾划出字样来,这字往往是孱如春柳细若蚊足,且因着雪地松软,总是免不得带些病恹气,仿佛一个立不稳的婴童。而现时这字却是教人硬生生撑起了肤肉筋骨,非但不瘦软,起承转折之间竟还透出些遒丽影子。虞刺猬浪迹多年,市里头号称名仕真迹的字画也算是见过不少了,只是那都比不得他此时见着的这般形体。不也便只是写了几个字么,却仅是看着都让人心觉舒怡旷阔。

而且,这字不仅形体上甚是有意思 ,其意蕴也甚是有意思。

他虞刺猬自十五便独行江湖,却无人敢胆轻忽,靠的有三样事物。其中之一,便是他那雪塘毒。

雪塘其名听着甚是清雅,实则是种北狄传入的异毒,后来师门里头又改换过几味药,补了原先的不足,便也按着师门的规矩,取了个能听的名儿。这是将阴月生的五毒研细作粉,并烈酒、雪水一同封入冻湖之底。十载以后开湖,酿出的药酒便是雪塘毒。名之雪塘,便是由它被封入冻塘的步骤而来。

这药酒是个狠戾毒器,也是个传出便教人闻风丧胆的事物。只是雪塘并不同于常人一贯而知的剧毒,它可没见血封喉那本事,能给你即时便放倒个百八十人的。寻常毒药自然是给那受毒之人饮用的,雪塘却恰相反,那正是给施毒之人饮服的。饮了雪塘,这人也不会立即死去,因那酒中诸毒彼此拮抗,耗上个十年八载的,那药毒方会逐渐穿血过脏,渗入到骨髓里边去,直待到那时,这施毒人便会因那肌骨俱腐、肠穿肚烂而亡。而于此以前,便是这人身上一滴血一缕发,只要离了躯体,失了制衡,那五毒一并地发作出来,便都是可以弑人的奇毒之器。其药性之烈,竟至沾肉即腐,入口即亡。这般毒器,常人怀之已极是可怖,而这刺猬又是个使暗刀使惯了的,一手雪月刀法使得叫那个千诡万谲。虽说人也还算得上是脾性尚佳,但万一哪日要是真兴起了,随手给自个儿戳点血便将来打人招子打人口边的,那还要不要教周边人活命了?

但凡是个人,那便都晓得惜命。对于此等奇物,那自然还是勿要招惹为上。

虞刺猬也曾自忖,自己这服毒的行径,是值得抑或不值得。他最初寻思着,自个儿生在这世上,见的是师门凋敝,瞧的是故旧零落,自觉生着不知该追随什么,只得一瓣雪片似的,顺着风飘飘荡荡。若真说还有什么牵绊,便是当年师尊交代他做的那一事,他还不曾完成的。

而若是真能做成那事,究竟能够度上几载春秋,于他而言,也真真算不得是个什么要紧事。正是如此,当他那时立在墙檐之下,仰头灌了满满一口雪塘,而后觉着那冰冽的酒水顺着喉管下去,在前胸渐渐摊开一片入骨的凉冷。便是那时,他心里头浮出的,竟是几分似曾相识之感,那是他年少时给师兄师姐们带着,溜下山去偷饮鹤觞酒的模样。忐忑总是免不得的会有着些,但更鲜明的却是那畅快淋漓之感,就像是在挣开了一个缠结多年的羁缚,一瞬间只觉身心通透,仿佛只要举翼便能迎着长风轻飏高飞一般。

而后来,在外闯荡多年,江湖之上恩怨场,他又免不得多知晓了些别的事物。于是那些先前还晓得如何滚热流动的血,渐渐地也就磨得凉了冷了,渐渐成了冰,连流动的本能都几乎要失去。因此这时骤然晓得雪塘被解,又兼血月失踪,换个人或许拔足便要追查去了,他虞刺猬却也只顾懒洋洋地支着脑袋看那雪字,一看半日,竟也不曾觉着这般枯坐是有什么不好。

那雪下的仿佛有了好一阵,此时已止住了,只余着乌泱泱的一片云压在天顶上。他早忘了自己匆匆进山来时经了什么崖、过了什么谷。而纵使他是个识路的,那本事大约也无甚用处。只因骤雪过后,周遭都糊作了一片连天接地的白,怕就是他一步踏落山崖,也能落得个无知无觉来。

幸是他应付这种场面已有多次,低头下去又多看了几眼,终于抬手抹去雪上字迹。在四处翻翻找找,又教他寻着一枝有大半人高的树杈,木瘤虬结,倒还硬实,便像持盲杖一般握在手里,试试探探地往前行去。这走着分明也算是顺利的,谁知只照前行了数步,他那步子却又停住不动了。虞刺猬止住脚步,他一霎时忽然发觉,自己像是遗失了一个什么重要事物,只是他连这是何事何物都不曾分明,遑论晓得应当到何处找寻。便是半空里飞着的纸鸢静静断了线,飘然自在却也无所归依,他遽然生出些惶惑和不知所措来,平日里一个那么擅长决断的人,此时是却连下来出山是要往左走或是往右走这般甚是简单的选择,也都忽然拿不定一个主意了。

“吁——”

林晞使劲儿勒住缰绳。若是论个实在,女孩的气力再大也不过是那么点。只是那座下黑马是个灵物,听得人唤,嘚嘚疾行了几步,凌空扬起一对前蹄,踩踏数下,前冲之势便教它缓将下来。

头马既已止步,后来的从马便也陆陆续续围绕上来。林启马上还载着夫子,这一路上快马疾行颠颠簸簸的,竟也未能将他老人家给颠醒过来,果然是昏得透彻,昏得深沉,林晞暗暗咂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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