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都讲的,宗祠是不许族中女子和外人入内、违者必有重罚的么?在这村里竟是能允许的么?并且哪有回了村里拜宗祠,做得跟报备长辈似的?
虞子辰笑笑,跟上林晞脚步,转了一条岔出主路的小山道。想来这些个礼仪,怕便也是这姑娘所讲的,奇怪的规矩之一罢。
那山道较着主道虽是窄些,却是用白色条石铺的路面,那石块在月光底下白得发亮,以致于虞子辰最开始也不曾分辨那是些条石来,还以为是路上覆了雪。只是踩在上边不觉滑溜,方发觉出些玄机来,原是那条石上边的雪皆给人扫去了,还要是在这般的下雪天里,可见这初隅村人是极重视他们宗祠的了。
林氏的宗祠是个极大且恢弘的模样。这时虽是在夜里,雪光却旺盛,纵然瞧不清斗拱立柱之类的颜色,那祠堂却也被勾画得轮廓分明。当头便是块刻了“林因流堂”四只金字的雕花牌匾,下头对开的两扇朱红门,狮形门环铜门钉,正堂前边瓦檐勾起,形成一种飞天似的弧线;两角花檐,在屋梁最高处拱起一个教人惊心动魄的弯垛形状;脊兽虽是只剪出来个黑色的影儿,颜色上教人看不真切,却也露着些森严。往下便是高翘起的飞檐,瓦檐勾角之下,各挂铜铃一只,只是此时风静,便也听不得那铜铃响。
林家的女孩儿立在这建筑之前,明显是安分了许多。先是领他拱手行了一个大大的礼,而后便自顾自地朝着那宗祠小声讲起话来。虞子辰隐隐听得几句“山裂”、“祝姊”、“病人”之类,心道这姑娘还真是来报备的,因为进不去宗祠里边,那便对着闭了的门来讲话,也真是诚心,只是不晓得村里是否人人皆是如此的。眼见着那女孩儿也不似是一时半刻能讲完话的模样,便将眼光移开,去瞧那祠堂屋檐上的兽首解闷儿。
当是时,雪静风停,云舒月朗,因着山高,那冰盘便也显得宽广透彻许多,又因着时候已经晚了,正巧儿便挂在了正堂屋梁边的勾角之上,那落雪在祠堂瓦面上头,铺展成一片莹白的荒原。那房檐边上、月轮之中,竟坐了个妖鬼般的人影。
都说那些个隐世桃源之中,往往是有仙人清居修行的,只是大多行踪不定,凡人几乎是无缘见得的。初时听闻这话,他还当作是诓小孩儿的,还什么仙人呢,指不定便是些沽名钓誉的邋遢家伙。然而此时瞧着那月中人,他却不自觉地屏了呼吸。
只想着,这世间原来真是有神仙的。
自己这是真撞见个隐世的神仙了。
那仙人坐的地处挑得刁钻,身子后边便倚着檐顶那拱起,是种极舒适的坐法,叫人疑心这屋梁是否便是依着他的身形而建的。雪光明亮,他却正坐在月轮前边,两光相映,愣是教人没法儿瞧清他的模样。只能在离月光遥远些的地处,见着他身下远远披开来的一件雪白袍子,玉带鲛纱,如云如雾,冰轮底下,银纹流转,似是淌下的一小湾粼粼月光。
虞子辰一时挪不开眼,心里却竟又生出些退意来,仿佛连多瞧一眼,都是一种对他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