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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次贰曰 露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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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子辰愣了神。

他还能隐约记得沁姨的模样。不,其实他连她模样都没见过,只听见过她讲话,依着声音来猜测,是个三四十的女人,谈不上漂亮,因着年龄的原因,却也还算不上慈祥。

他那时初初逃下山来,内伤夹着外伤,正是戒心最重的时候,随身带着把血月刀,连睡觉也不敢解下。吃食只能偷着买,也不敢光明正大上街去,只怕要给人发觉了揪出来,便专拣小巷里边走。

后来大约是缺衣少食,终于在傅老暂住的草堂后边晕迷过去了罢,总之就是稀里糊涂进了老人的家里。清醒过后,发觉自己躺在屋内,也来不及感激的,只怕自己是进了什么圈套,血月刀抽出来望木板门上一插,半截刀锋露出去,谁也不让靠近。

那女人年纪不小了,却敢顶着那荧荧血光,端了个托盘来敲他房门。说,我这儿备了热水,纱布兼着止血粉,侠士裹好了伤,便到正厅来罢,咱们家里煮了热粥,虽是比不得外边珍馐美味,好歹也能拿来果腹。

他一时震悚,晓不得是种什么情绪,面着那么栋薄薄木门,也不敢出也不敢入,只得强行将颤抖的声调冷下来,道,你放在门槛前边便是。

半晌,那女人听他毫无动静,只得将木托安置下地上。讲一声,我走啦,粥在正堂里边热着,你吃毕了,记着要熄了那炭火。

而后便听得足声一步步地行远,不急不缓的步子,麻鞋踩着脚底下石子,吱咯吱咯响。

不催他走,不要他追。

他却还是站在木门前边,沉默着,也不将那卡在门上边的赤刀拔将出来。便一直等,等到更夫唱了四更天,等到血月身上那朦胧红光都暗下来了,吱嘎一声推了门,只对槛前那堆儿杂碎视而不见,一个大步跨过去,是直直往着墙头外边去的。

焚霜之难,那可真是连霜雪都焚作灰烬的劫难。虞子辰是从那灾劫里边挣得半条命出来,但那少年人的小小世界,却给那么场大火,彻彻底底地熏烧了一遭。

自此以后,人是黑的,天地是黑的,就连那些飘落下来的雪,世人诩为“无瑕”的雪,最终也要化作一摊污水,与黑浊泥浆为伍。而人又是最脏污的,他,他怎么敢,再去相信一个什么人?

走过天街时候,视线却给一点星红攫了去。

炭火。四面围炉搭起来的炭火。

虽是只剩得丁点红光了,却也还不曾熄,安安静静地温着粥。

忽然便想起来,是个女人的声音,只轻轻地托他,要记着将那炭火灭了去。

……他堂堂雪月刀虞子辰,杀人不眨眼的白山大魔头,怎的还要去听一个女人的话?

他深长呼吸几次,拔步过去。厅堂里甚至没一张像样的案台,他便只得将那温热瓦罐抱在手里,拿脚在炭火上边踩踏几下,草草弄熄灭了了事。

瓦罐温得恰好,适宜冬日里头给人抱着取暖,并且有些微微的沉,沉得他心跳都要慢慢地疲懒下来,一下,一下,跃成一种安稳的节奏。

这都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间就变成这么个样子了?

虞子辰,你渴着人来关心你,渴着人像安抚一只猫一样来安抚你,已经渴求到这么个地步了么!

他很焦躁地在原地喘了好一会儿,一手拎了那瓦罐,两眼瞪得凶狠,极不服气地朝那墙头狠狠看一眼,直瞪得那墙头草摆了三摆,脚下却还是顺着原先的足迹回了房。

去到房门口,又极不情愿地弯下身来,小心翼翼,将那托盘也一并带进了屋里。

他于是便在此驻了脚。这一家人是昼出夜伏的作息,他却只有半夜里才要开门,去正堂取份备下的饭食伤药。两厢皆见不着面,只是日日里闻个声响,却也能在一个屋檐底下过得融洽。

渐渐地,日子久了,他虽是夜半才出门,倒也不妨碍白日里头听个墙角,晓得的事儿,渐渐便也多起来。

这屋子里有个读书人,老并且穷,一家人虽然算不上吃了上顿没下顿,但过的也算不得是好日子,他却总能听得这人成日里在呵呵呵地笑。先前送饭的女人便是他的妻,名儿里边带了个“沁”字,也是个乐呵性子,她煮饭时候,那些清澈简单的歌声便飘飘渺渺地落进他房屋里来。两人膝下无儿无女,止带了四个孙儿,二儿二女,那孩子都不怕生的,初时还会避着他的房门来走,后来胆子却也大了,竟是敢胆隔着门扇朝他喊话,问他是何人,来自何地,有没有听讲过外边的新故事,若是有,便怎么地也要央他讲上几个来听听。

再兼上个老妈子,一个听着先前像是车夫的人,八个人挤在这么间小小草堂里边,潦倒是潦倒些,倒也能过出个其乐融融。

他在那家草堂里待的日子不长,泉州虽是南蛮地儿,毕竟也比周边要繁华些了。住得久了,怕是要将追着自己来的那群江湖人引到这户平良人家里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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