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又忽然想到,听闻那丹皇与诸位族老,对祝朝翎那可都是相当看好,甚至有风言风语,说是她那是要当下一位丹皇培养着的。故此这姑娘自晓事起便敛了性子,并不似她妹妹那般欢脱;而又不能言语,真到要紧时候,笔墨往往难在旁侧,吃过几次暗亏,便在行事之上愈加稳重,倒是很得成年人们的赞赏。
闲话休提,且回来看林晞这边的境况。祝朝翎既已将四周黑幕破去,众人方发觉自己是立在一高枝之上。再仔细瞧瞧,那树身兼着细叶,皆呈出一种金铁模样的光泽,凹陷之处可见细小经脉般的赤红纹路,是给扶桑的气息侵染久了,故此在木身之中,竟又生长出些火色来。
这种树木别处寻不着——又不见有成精的,想来便是那自诩天下万木之祖的青妖一族,也是不晓得的——只有丹阳谷临着湖水一带的古木,才能生成这般模样。毕竟天底下扶桑是只此一株,那神木总不能跟豆苗似的,来上个漫街乱撒罢?
众人见了这树,皆是一阵沉默,有几个轻躁些的,怔愣过后,便预备着要欢呼起来了。立时便被附近几个掐了颈子:做什么,喊什么!好容易偷渡进来了,怎么还嫌着不曾被人发现!
低头瞧瞧,原来那脚底下也画着一座阵,想来是与原先那厅堂之上相连通的。既有阵法相助,众人穿行之时又匿了气息:横竖自己有个翎妹妹在呢,祝朝晖便不嫌多地往那阵法上边套了十几二十个结界;又再添一个蓝鸟的珠子,也不晓得这一群人都给伪装成了哪样水生动物。水性的珠子,赪鸟结界自然辨识不出,竟就给他们这样轻飘飘地便混进来了。
不过想来,也无怪先前的赪鸟们要在外边给拦上个几百年了。这鸟是凤凰堕成的妖,原本便自视甚高,其中出挑之人,便骄傲更甚,声声喊着要自己去寻出个自己的方法,又怎可能低声下气地去向其他种族求助?
......而像祝朝晖这样,给手下小弟们捉弄了也不真生气的粗神经傻子,大约也是几百年才能出上一个了。
一群人在树枝上边簇簇拥拥的,你瞧我我瞧你,都是一副没主意的模样。先前永远一股脑儿想着要进来,喊着什么要混入宴席、喝酒喝他个饱云云,真进来了,却又不晓得应当要去哪儿、该做什么事。有几个生得高挑些的,便先拨开了头顶遮挡着的叶片,避了尖锐枝子,将将探了个脑袋出去,便“嚯”的一声惊叹。
底下的人于是纷纷骚动起来,在极宽展的树枝上四处散将开去,不多时便都寻了个合恰的地处,两手扒开枝叶,中间伸着个脑袋出去看。
林晞这般不吃亏的小姑娘,自然也不甘落后,先仗着自己好身手,攀枝扯叶,几下便爬到了树顶顶。只可惜那身赤纱裙子太不争气,她攀树正攀得兴起,觉得背后略有牵扯也不曾在意,一个使劲,便是“刺喇”一声。反手摸去,倒不曾流血,然而那红纱衫子却给树枝划出一道不小的破口来。幸好这身裙衫于祝朝翎而言已经太小,见她合适,当时便做主送给她了,否则若真坏了翎姐衣衫,她怕是一个晚上都要过不安稳。
然而终究是达到了树顶上,上边恰巧一条粗壮横枝,天成的座椅,拨开来碎叶,纵身上去,便能坐得舒适,且能伸将出去大半个身子来,视野也甚宽阔。
祝朝晖这落地点挑得巧妙,不知是否曾提前到来探过地儿的。那树正生在元泽西岸、湖水侧旁,正好能将南岸那一片儿宴席繁华揽于眼底,却又不至于过近便遭人瞧了见。
夜宴那片地儿是一水的红,轻红深红海棠红,红色为主的,却也稍稍地缀着点金。丹皇的坐席便放在最中间,最金色灿烂的那片儿便是了。虽说如今她也确实尚不曾有伴侣,并且容貌也是妍丽得很,然而讲句真话,又有哪个吃了熊心豹胆的雄赪鸟,真的敢胆蹭将上去哪!
祝青葵便坐在丹皇左右,点了胭脂,挽了发髻,云样的青丝之中又横插过去一只银百宝流苏钗。上边缀的银色紫色的细钻,光色潋滟得好看,却偏是不见半点红金,便显出几分疏离意思来。
其实在这般个热闹的宴会上边,佩戴银饰便几乎是个不愿寻伴侣的意思了,林晞却偏见到——虽是太远,教人完全瞧不清相貌,但必定是极其丑恶的——有个穿红衣的公赪鸟,怕是酒也喝得醉了,于是端着个酒壶子,摇摇晃晃朝她祝姊行过去,一伸手,便撑在了祝青葵面前的案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