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玩儿得一边的风母兽都无法瞧下去。可怜这小兽,单一个午后便死去活来不知多少回,好容易逮着空闲眯了个回笼觉,甫一睁眼便是这人类正在进行着某些严重欠缺着智慧行为的画面,一时连那毛茸茸的柔软尾巴都生出些僵硬来,很是不可置信地晃一晃、再晃一晃——被虞子辰伸手一把逮着手心里:“哟嚯,总算愿意睁眼哪?到楼下寻些儿吃食去罢?”
也不知这风母兽是装傻还是当真不曾听懂,四个小腿儿在案几上发力一蹬,一时不慎,还将那团儿软绵绵杨花踹了大半到地下,然而到底成功将自己丢到了虞子辰的左肩上,前爪紧紧揽着人脖颈,只假装作一条毫无生气、质地上乘的貂皮围脖。
虞子辰瞧着案上地下散乱飘飞的杨絮团儿,只觉脑仁儿一阵抽搐着疼,没忍住,屈指弹了这家伙一个脑瓜崩:又是不肯给出半点儿回应的姿态,这是答应去了还是不答应?
……也罢,不愿说便不说了。横竖张口抗议也不过是吱吱吱,再有甚者便是呲着碎牙尖给人手上咬一口,不见得有多少伤害,索性专制些只了按自己喜好来——反正他在路上走了半日再连着忙活了俩时辰,算是很有些饥饿了。
所幸这风母兽终于再没有气力作妖,想来也是疲惫了,一下午的折腾到底颇费精力,而至现下只顾垂落了四肢及尾巴,一心要扮演只合格乖巧的颈部配饰。便连虞子辰嫌着它沉重,将其从后颈上摘下来而改为揣在手中,也并未招来如何强烈的抵抗,只低低儿地叫了声,表示自己对此有些轻微的不满。
虞子辰觉着稀罕,这脾性怎么忽然之间便温顺下来,简直比换了个魂儿都夸张。然而面前既有便宜又怎么好不占,于是挠挠后脖颈、又捏捏耳朵尖,掐住这小兽的脑袋上下左右地晃,竟都没遭着半个眼刀。倒是在自己手指再次伸向对方后颈皮时候,遭了一下略带羞赧的拨弄:终于彻底将小兽惹急,嘤儿一声,小脑袋往毛茸蓬松的尾毛里一钻,死活不肯再理会人了。
只得悻悻收回手:玩物丧志,可真是玩物丧志。
他原预备着将晚饭多拖延些时间,尤其是见着这偌大个茶厅里、逗留青君数目绝对不少的情况下,是最适宜探听些小道消息了。然而到底这青皇的诞辰也将近,便是蕤华殿里不曾落下如何严苛的指令,说书人嘴里长的皆是千篇一律的歌舞升平。虞子辰凑近去听了一轮,自觉是消受不起,眼神儿一瞥瞧见旁边儿杂耍,竟也算是有些意思:
一群儿藤编草织的金光胡蝶,造成仿佛活物一般的姿态,能扑翼也能翻飞。沿着场儿掠过一圈去,猛撞上中央一个饱满倒悬的花苞,噗儿,满胀的花粉炸开来,闪闪烁烁八个字儿:
国泰民安、万寿无疆!
虞子辰:“......”
他只觉自己眼耳口鼻都不同程度地受了些伤,如此一幕到底再也遭不住,拔步便往门外走——出门时神色却微微一转,眼角瞟到一段形制熟悉的花色,于是指缝里跌下个灰灰黑黑的玩意儿,被他无意间遗落在屋里头。
与此同时,桌案边有位戴着白颜色覆面的青君,忽而毫无预兆地抬起来了眼。一个极为笃定的姿态,目光锋利且带着重量,好似被投石器抛出的山岩,朝着虞子辰所在的方向被极准确地丢落下来。
却偏偏打了个空,逮着掌心十拿九稳的猎物,不知为何竟是脱了套,空余得四周人流攒动,于他眼底形成不知停歇的波浪:并无哪一个显着特别,也不见得有谁平凡得过于刻意。
这青君的覆面上边,一对眼眉微微皱起来,两条过于纤细柔和的形状,甚至要显着些秀气;底下的眼眶里却全然一片干净的眼白,不见半分深色瞳子的痕迹,真比那目盲之人的灰白眼翳还要再可怖几分。他盯着手中微波不兴的茶盏沉吟半晌,究竟打定了决心,口唇不过最是轻微的翕动,却不知全然叫外边的虞子辰都给悄悄听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