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被这没来由的锥痛扰得莫名心烦,漫不经心抬了一眼便见一方梳妆台,方方正正的檀香木桌子勾着艳色的牡丹纹样,一张透亮的铜镜立在那儿,映着对面幽兰香,什么都没有变动,只是不见旧时人罢。
初成亲时,顾及燕家的面子,两人有段时间是住在这燕家主宅的,李蕴如就经常在坐那儿描眉点妆。
她对自己的面容尤为在意,那眉,那眼,稍有一点描不好,不是发脾气摔东西,便是一天都提不上来兴致做事,要在那里赌气坐一日的。
所以过往,不论是他清晨初醒,或出外回来,见到的,总是艳丽张扬的李蕴如。
她会提着裙裾过来,扑进你的怀里,仰着下巴又娇又傲的问:“燕长君,本宫好看吗?”
人总是喜欢这般连名带姓的唤他。
不过他未曾与她说过,是好看的,自她后,他再未见过比她更加好看的女郎了。
艳如春日牡丹,娇如雨后海棠,尤其床笫之间……那一声声“郎君”更是叫得酥到人骨子里去。
他自认品性端方,自持有礼,可在她面前,才清楚,其实自己,也同世间那些男子无异,是个俗人,贪恋温柔乡罢。
见了她,便什么君子守礼,规矩云云,统统全忘了。
“李蕴如……”
他轻声呢喃着这个名字,不由嘴角上扬了些许,心中烦闷稍解些。
有好几日未曾见她了。
那日分别的景象历历在目,她苍白着一张脸,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红红的,里边噙着泪,可人倔强得紧,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叫它落下来,在他面前太失态去,哽着声音哑语道:“你们,太贪了!”
他想见她。
在这一刻!
“备马车,我要入宫!”
“可是您的腿?”
“无妨!”
燕宁摆手,态度坚决,道:“照做即可!”
“是。”
见劝不动,陈敬生也没再劝,出门去安排,踩着绵柔的秋雨,巳时方过,燕宁便进了宫。
如今的宫里一片缟素,泛着沉重的死气,马车行过去,除了伴着雨势变得闷闷的车辕声响,不见一点动静。
他入宫的次数少,不过对于李蕴如未出宫立府的宫室还是清楚的。
人直奔朝阳殿,在门外见了同样来自燕家的马车,不由蹙了蹙眉,问:“怎还有一辆燕家马车在此?”
陈敬生答:“是夫人,听院里的姑娘说,今个儿一大早,夫人便入宫了。”
燕宁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忙下了马车,撑着伞往殿内走。
方跪了一夜,未做任何处理的腿遇上雨天,更是难受,是刺拉的疼,好似从骨子里生出来的痛感,尽管他努力保持着公子皎皎的端庄体面,亦是不能。
走姿艰难,并不是十分好看,可此时人也顾及不了这般多,依旧步履不停继续往前。
……
听到舒云的回禀,李蕴如不禁双眉微蹙起来,视线不经意的抬过去,扫了眼面前的崔氏。
已谈定,她并不多作停留,正收拾着要走,李蕴如也不虚情假意的挽留,只是提了一嘴,道:“这事如今虽你知我知,但还望母亲上些心,叫它尘埃落定,免得徒生出其它事端来。”
她这话中带着威胁,崔氏心中也清楚,她应了一声:“嗯”便抬步出去,在门口瞧见了自己的儿子,面上一下子又阴沉了几分。
方才陈敬生提醒过,此时见到,燕宁并不觉意外,他规规矩矩的给崔氏拜了一礼,“见过母亲。”
崔氏本想骂他几句,可看到他那沾着水的衣角,再见人一夜未睡,那青黑的眼,瞬间又没了心思。
罢了!
李氏生得容绝,他这个年纪,为女郎美色所迷,偶尔失智,也在情理之中,左右这事也快定下了。
届时没了李氏在旁蛊惑,再寻个可心儿的贵女在身边伺候着,只待不多时,他便能恢复成此前叫她骄傲的光风霁月公子。
这般想,人只是淡淡然应声,关切的嘱咐道:“这秋雨生寒,不宜在外久留,早些回府。”
燕宁拱手作揖拜谢,“谢母亲关怀。”
“嗯。”
崔氏没再多言,拔步离开,燕宁叫住人。
“何事?”
燕宁道:“公主与宣帝感情犹笃,人离世,又朝局生变,内忧不断,她定一时半会儿想不开,若有什么言语冲撞之处,还望母亲多加包涵,勿要与她太过计较。”
“你说什么!”
崔氏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可燕宁没半分避讳,那双眼睛这么迎上她的目光,重复道:“公主有错,儿子会教导的,若今日她有任何言语冲撞的地方,还请母亲看在儿子的份上,不要同她计较。”
“在你眼中,母亲便是这般不讲理的恶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