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半个时辰,大梁门和其他四个城门也要下钥,到明日寅时初刻,臣子早朝时才会次第开启。
玉瑟话问出口,还没等回答,自己先知道了答案。她疑心自己还是太重,让宋韫累着了,就扭着身子要下来。
然而宋韫不放手。他问:“殿下梦见了什么?”
玉瑟摸着头,只觉得闷闷的,不是很想思考:“嗯……不知道,不太记得了。”
宋韫不勉强她,低着头继续走。良久,才问:“殿下最讨厌哪种人?”
玉瑟摇头。迄今为止,她还没碰到过特别讨她厌的人。因为所有人都在讨好她,顺着她,非要说出讨厌来,“那种喜欢和我对着干的?”
她自己也不确定,又否定道:“可是和我对着干,有什么好处呢?我是不会和笨人计较的。”
就连御史台那些专门告状的人,她虽然有时候觉得烦人,也没有真的厌恶他们,毕竟这是他们的本职嘛……听说他们要是不按时告状,还要扣俸禄呢,可怕得很。
宋韫就夸赞她:“殿下是个和善的人。”
玉瑟却说:“也不是啦,有时候我也觉得很多人围着我转来转去,这个不让做,那个怕我出点事,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的,这种有点讨厌。”
“嗯,”她说话时手舞足蹈,宋韫只得把她往上托,“那,哪种人才会让殿下厌恶到……不想再与他相见?连说句话都不肯?”
玉瑟总觉得他这话问得怪怪的。她回答不上来,就一直没说话。好在宋韫也没有继续问,只是温吞地走。
“是伤心吧,”玉瑟抱住他的脖子,摇头晃脑,“要是我,也可能是觉得不好意思见,再见他难为情呢。”
宋韫微怔,还来不及说话,玉瑟又高兴起来,指着前面:“能看到大门了!”
他隔着面具望去,长街的尽头,是熟悉的宅邸大门,亮着长公主府的灯笼,笑了:“殿下的眼力还是这么好。”
剩下的一段路,是玉瑟自己下来走的。
和在外城时一样,她也戴着面具,牵宋韫的手。
宁青沐立在角门口,问旁边的小内侍:“什么时辰了?”
“再过不久就要敲二更了。”
他抬头望天,轻轻喟叹。小内侍道:“先生别担心。”
宁青沐偏头看他,秀净的面上浅浅带笑:“有宋大人在,需要担心什么?殿下恢复如初,本就是件好事。”
一男一女对话的声音渐渐近了,女人道:“原来大内喜欢什么,宫外就会哄抬物价?难怪陛下总是说要勤俭呢。”
男声道:“今上和娘娘们一直是万民典范。若是宫中以奢侈为好,上行下效,自然会奢侈成风,整个朝堂都是贪官污吏。”
“这确实怪叫人讨厌的。”
“是啊,从前有个皇帝,他有嗜痂的怪癖。为了吃伤口初愈结成的痂,他殴打臣子,使他们遍体鳞伤。底下人为了讨好他,也去折磨民众,只为了向他献媚。”
“啊咦……这就太恶心了……”
“这便是穷奢极欲的坏处,殿下——”
宋韫的话未出口,二人已在护卫们的簇拥下来到了角门。他勘勘抬起头,对上了门内人的目光。
宁青沐缓缓露出笑颜,朝玉瑟躬身行礼。
“殿下玩得尽兴吗?”
玉瑟就松开了宋韫的手,小鸟儿似的扑进门里,朝他分享道:“今日运气好,碰上有晋人在打铁花……”
她一边说,一边摘下自己的面具:“还买了这种傩面,从前都没看到过这种样式——”
话未说尽兴,她就又累了,倦怠道:“青沐,洗澡水备好了没有?”
宁青沐道:“风时和风薰正等着侍奉殿下呢。”
“嗯。”玉瑟打着哈欠,坐上早早准备好的步辇。
宋韫正要跟上,被宁青沐拦了下来。
“殿下没有召你,还请回寝处待命,”他面带笑意,语气恭敬,咬字却重了些,“谢琴师。”
宋韫停住步子,侧过脸,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宁青沐也挺直胸膛,问心无愧,任他观察。
几息过去,玉瑟好像突然想起了还有阿奴这号人,让小内侍过来传话。
“劳您一番苦心,殿下召见,我先去了。”宋韫便一抖领口,笑道。
“宁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