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小省哥哥今天在这里吗?”辛与一双眼睛亮亮的,带着雀跃和欣喜,扬起脑袋看向外婆。
“是啊。”
哄孩童般地轻轻捏了捏辛与的手指,许引习看着他难掩兴奋的面颊,也被这孩子感染几分,面上显出淡淡的笑意,暂时放下了心中的忧虑。
福利院很安静,院子里栽满桑树和其他不知名的花草,鸟儿的啁啾声若隐若现。
倘若不是院中的建筑因年头久远而生锈掉漆,倒也可以成就一派祥和安宁。
他们今天到此处来,是为了一个孩子。
更准确的说,是找到那个孩子将他带回家,可这背后许多的弯弯绕绕,却没有一人真正清楚地了然。
“喵呜——”
倏忽几声伶俐的猫叫声吸引了辛与的注意。
他灵敏地辨别出声音的方向,拉起外婆跑进了面前的院子。
辛与就像一头小牛,饶是比他大过几十岁的许引习,都挣不过他的力气。
“慢点儿……哎呦,别摔着。”
“小猫,在这里!”伴随着辛与兴冲冲的声音,云省和他的狸花就这样映入了二人的视野。
阵阵微风掠过,脖颈间沁起层层凉意。
院子里的桑树颤动,树下半蹲着一个衣着简单的纤瘦少年。
少年目光微凉,薄唇轻轻叠在一起。
他身穿纯色短袖而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臂,手指间握着几片面包。
脚边的狸花猫胡须上沾着几点面包碎屑,正无所顾忌地蹭着他的裤角。
辛与轻轻晃动被攥着的手指,示意身旁的外婆放开他。许引习会意,微笑着松开他的手。
“你好,这只小猫有名字吗?”辛与上前去。
耳边响起稚拙的声音,云省停下手上喂猫的动作,转头看向眼前的男孩。
只一眼,便又将目光移向身前的狸花猫。
辛与目光炙热,脸颊在微冷的空气中依旧泛着鲜活血色,显出几分腼腆和不好意思来。
可是他的动作却与“腼腆”两个字边儿都沾不上关系。
只见他伸出左手,试探着摸向在云省腿边撒娇的狸花。狸花猫掀起眼皮,懒洋洋地蹭着云省的小腿,发出一阵儿一阵儿舒服的呼噜声。
辛与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观察过这样的猫。
光滑漂亮的皮毛,亮晶晶的瞳仁……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骄矜。
和平时见到的都不一样。
狸花猫看着他悬在半空不敢接近的手,伸出一只爪子,和辛与的左手短暂碰了几秒。
“哇——”只喊出半声,就被辛与急忙憋了回去,生怕吓走面前的狸花。
他惊呆了,不可思议地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一眼狸花的爪子。
狸花却向他投去几分戏谑的眼神,喵呜地叫几声。两只前爪扶着云省的小腿,叼起他手掌中的面包慢条斯理地享用起来。
“好聪明啊……”辛与收回手,仔细端详着狸花。
云省站起身拂去手中残留的几点面包屑,闻声低头看向突然出现的男孩儿,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袭来,让他隐隐不安。
“狸花,它的名字。”
“啊?”辛与扬起头,顿了几秒反应过来。
正欲说些什么,却发现身旁的云省早已经走出几米远。
许引习和蔼站在一旁,享受这片刻的温馨。
她的目光流连在辛与身上,不经意看向云省。
忽然,面前的少年和照片中男孩的模样渐渐重叠起来。
动作比话语先一步表现出来,许引习控制不住地向前走去:“你是小省?你怎么……”还未说完,余光便瞥见正有三个人朝这边走来。
云省的目光从狸花身上移开,与许引习短暂对视后又猝然看向地面,众多可怕的预想瞬间涌入脑海。
心下一片茫然,又转为无能为力的急切,云省的手指微微发抖,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小省,他们就是来带走你的。”打头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发现云省的异样,继续对身旁的叶枝言和莫松意说道,“这个男孩儿就是云省,之前几次你们过来的时候……”
耳边的声音变得混沌不清,一阵一阵地刺痛着云省的耳膜。许多画面如电影放映般在他的脑海中重新上演,交叠、重合、变幻……最终只剩下父母三年前转身离去时模糊的背影。
这三年来无数的思念和祈祷仿佛真的再没有可以寄托的对象。
他快要承受不住,呼吸也愈发急促,众多可怕的猜测一条条地占据着原本清醒的大脑。
一瞬间,耳边回荡起一道电话里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爸爸妈妈……”
云省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地紧紧攥起拳头,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去平复难言的情绪,堪堪维持住平静。
一旁的许引习敏锐地察觉出少年的异常,又上前几步,温和的语气却难言急切:“小省,好孩子,安心和我们回家吧……”
云省眼尾发红,颤抖的嘴唇轻轻张开,吐出一口热气。
我真的等不到你们了……
“谢谢您来接我,我去收拾行李。”云省转身走向身后的屋子。
一小时后。
坐在汽车后座,云省后知后觉般感受到手中的触感——是颗玉米软糖,他不禁回想起刚才辛与伸手从窗边护栏探进房屋的情景。
“小省哥哥,不要哭。”
与落满灰尘锈迹斑斑的栏杆不同,男孩儿的手掌柔软白净,一颗糖果乖乖地卧在上边,让人不忍出声拒绝。
一转头,云省对上辛与含笑的目光,平直的嘴唇线条渐渐变得柔和。
所有的手续核实完毕,许引习三人相继进入车内,引擎启动。
黑色汽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