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艰难走回去的,殿外焦急等待的李居怀等人向外望着,一看到他的身影就连忙迎上前去,秦玦甩开李居怀想要扶他的手,他神色恍惚,喃喃道。
都滚。
殿门紧闭,内外皆是鸦雀无声,李居怀以为种种反常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平静,殊不知风暴中心的两个人都已在水深火热当中。
一门之隔,秦玦尚能听到李居怀的叹息,门内,一步之遥,大氅铺开,精秀的鹤纹栩栩如生,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纤羽染尘,像是下一秒就要开口悲鸣。
他用手撑地,几次都未能起来,缓了片刻,他缓缓昂首,眼中情绪滚动的骇人,怨毒与狠戾交织往复,直到他视线触及正前方,那座高于四方的金椅。
高于一切的是龙椅,更是帝王的责任。
帝王之责,方是帝王之尊。
他向来知道的,怎么如今又让那些不重要的东西侵占他的心神,让他频频失态。
一个,女人而已。
他挥手,所有的灯被扑灭。
纱帘锦帐被惊扰得摇动,打碎了宫室里唯一的那个人垂头的影子。
姜令虞过来的时候,消失许久的闻鸫也同时出现,李居怀瞥了他一眼,后者装作没发现。
“不用看他,不是他让我来的。”
姜令虞道。
李居怀躬身,“娘娘误会了,我岂敢有这个意思。”
“眼下不同以往,皇上单独外出,你们也不跟着点。”姜令虞心急,难免带了责怪,“皇上去哪儿了?”
李居怀答,“这......不知,皇上严令不准我们跟着,我们也不知他去了何处,不过眼下皇上已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此刻就在殿中。”
姜令虞凝着殿门,“何人在里面伺候。”
李居怀压力山大,“......无人。”
“无人?”
姜令虞放平的眉毛又皱了起来,“荒唐,你们在御前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李居怀内心痛苦,膝盖一曲正准备磕一个了事,却看到了冯晌,他心下一惊。
冯晌怎么这会儿来了?
他又看了眼皇后,皇后好似并不关心,冯晌到她跟前行礼,她的视线也并未停留。
速度之快,反而不合常理,想来是猜到了冯晌的身份,皇后不愧是皇后,要是盈妃也能这么有分寸就好了。
李居怀收起思绪,就听冯晌问道:“皇上呢?”
“。”李居怀指了指,“在里面。”
冯晌眸中布满忧色,那女人狡猾得很,虽不知为何皇上在场时她没说出有第二枚的事,但他心里是倾向于她没撒谎的。
闻鸫悄悄碰他,“事情解决了吗?”
冯晌摇头又点头,“还需皇上定夺。”
一听这话,闻鸫怒了,果真妖女!就连冯晌这种杀人如砍瓜切菜的人都能被她蛊惑,他当即想跑过去亲手解决。
这时,门被推开,秦玦的目光扫过这些人,微不可察地在冯晌身上停了一瞬。
“都堵在这里做什么。”
姜令虞道:“我听闻皇上一个人出去了许久,还不许旁人跟着,心里有些担心,所以就过来看看。”
秦玦:“只是散心,皇后多虑了。”
怕说多了惹他厌烦,姜令虞扯开话题,“我给皇上炖了盅羊羹,应该是快要好了,我去端过来,皇上喝过了今晚就能睡得安稳些。”
她特意命人从宫外搜罗的食补方子,里面添了益气补血的药材,做法极其繁琐,皆是亲力亲为。
姜令虞离开后,秦玦回到内室,他精力耗尽,手抖得连盏茶都端不住。
“何事?”
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冯晌却明白秦玦的意思,他上前一步,面露难色,还是说了出来。
“盈妃娘娘说,她有第二枚九结丹。”
听到这话,秦玦的第一反应不是恼怒,而是疲惫。
命运弄人,周妧阴魂不散。
他提不起一点情绪,也无法思考,不知道下一秒还有什么等着他,是否又要踩入新的陷阱。
他需要休息,心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不上不下地提醒着他,让他睁着眼烦,闭上眼更烦。
秦玦道:“你信她?”
冯晌小心地抬头看他,“她不像撒谎,此事非同小可,我就没敢耽搁。”
“皇上去见她吗?”
秦玦别过头,“不见,你告诉她,交出九结丹后,她的性命朕也不稀罕,至于其他的,她若还有半分廉耻,就别来纠缠。”
冯晌一字不落的把话传达给了周妧。
这疯女人听后居然拒绝了,她搞得像是提枪上马破阵杀敌的大将军般,豪情万丈地一挥手。
“你告诉皇上,我不信宫里的所有人,这药我只肯交到他一个人的手上。”
冯晌险些把牙咬碎,递个台子你就敢站上去唱戏,怎么不摔死你!
他讥笑,“省省吧娘娘,皇上已经不吃您这一套了,不可能让您过去的。”
我吐出嘴里叼着的草,缩在角落仰头看他,“那你让皇上过来。”
冯晌险些怀疑自己耳朵坏了,他瞪大眼睛,“你是得失心疯了还是被鬼上身了,说的什么胡话?”
“你只管告诉皇上,相爱一场,到了今日,我还有话没说完,如果他肯见来我一面,我愿意把一切都告诉他,包括这枚九结丹是怎么来的,如果不肯,我活着也没什么意义,就拿我的命为他解气吧。”
冯晌:“你认真的?”
我挪了挪脚,原地转一百八十度,面壁不答。
懂了,这是半分廉耻都没有啊。
冯晌黑着脸像个传话筒一样又跑了回去,这事办得窝囊,要不是她比较特殊,早大嘴巴抽的这女人找不到北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蜡烛燃断了两根,烛蜡斑驳地滴在木桌的沟壑里,我盘起腿靠在墙上闭眼数数,数着数着就忘了,忘了继续重新数。
待到门再被打开,我回头,对上秦玦冷漠的眼睛。
我用手大概理了一下被抓毛蓬乱的头发,跪在地上,“皇上。”
蜡烛像是被惊扰,炸了小小的火花,他如尊冰砌雪垒的威严神像,格格不入地立于狭小刑房,既不看我,也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