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易晓寒早早洗好了澡，一条鹅黄色的毯子裹在身上，抱着一个大大的方形抱枕，盘腿靠在沙发上。

歌舞环节是一些他不熟悉的年轻面孔，最喜欢的相声小品环节也早就不如从前诙谐有趣，距离晚会开始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最有味道的是手里的卤味鸭货。

屏幕里，主持人正在和观众互动，一直到易晓寒从洗手间出来都还没有结束，他硬着头皮看了三十秒，在自己忍不住用脚趾抠地板之前转移到窗边。

易晓寒住在二楼，上下左右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

推开最外面那扇纱窗，对面一楼的不锈钢双开门大开着，四五个小孩举着烟花棒在空中画圈圈，旁边站着两个年长一些的，应该是哥哥姐姐，从上面往斜下方看，还能透过门头的玻璃看见里面的麻将桌和桌边坐着的两三个男女，用不着听见他们的交谈内容，看表情就能大概判断出牌好牌臭。

易晓寒认识这家人，平时只有老太太和二儿子一家住在这里，过节的时候另外两个儿子和女儿都会带着各自的家人来聚，少说也有个十几口人。

他从前看见了都悄悄绕着走，生怕被看见，倒不是讨厌，就是别扭。

大概是占了一点好相貌的优势，老太太挺喜欢易晓寒的，看他总是一个人进进出出，曾经在某个端午热情地招呼易晓寒到家里吃饭。他出柜的时候都没有那么如坐针毡过，一个人同时应对十几个大人小孩，过量的嘘寒问暖和八卦提问对他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他头一次怀念那天的感觉，他想，有人能问一句“你一个人做饭不太好做吧”也挺不错的，哪怕只是客套。

杵在窗边看别人一家团圆好像是有点凄凉，新的歌舞节目也开始了，易晓寒重新裹上毯子，就着背景音，点开了元旦节前就决定要补的小说。

他一旦投入就心无旁骛，这部小说不算很长，一口气看了半本，他瞥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才发现已经接近零点。

怪不得有股火药味。

稀稀拉拉的鞭炮烟花声终于飘进耳朵，易晓寒披着毛毯起身去关窗，于是不可避免地再次看见对面的那一大家子人。

地上放着两个冲天烟花盒，一个已经放空了，现在这个不知道还能放多久，冲天的火光着实炫目，几个小孩在只有几度的户外玩了两个多小时，此刻仍然兴奋地蹦跳着指向天空绽放的烟花。

一个小女孩靠在妈妈腿边，抬头的时候正巧与窗边“蹭”烟花的易晓寒对视，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小嘴张合说了一句什么，可惜易晓寒听不见，只能猜测是“新年快乐”之类的祝福语，于是他也朝她笑着挥手，低声回了一句“新年快乐”。

屏幕里，主持人站成一排，开始倒计时，楼下的大人拿着一小卷鞭炮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根燃着的香，鞭炮展开，引线一点，手腕一甩，鞭炮在半空中就开始劈啪作响。

夜色深重，重不过最火热的爆炸光亮，新年终于到了。

更浓的火药硝烟味窜进鼻腔，易晓寒认命地放下搭在窗户上的手，自言自语：“算了，今年就吸点烟火气吧。”

远近的爆竹烟花接续燃放了近半个小时，月亮的光都变得缥缈迷蒙，易晓寒听见《难忘今宵》的前奏，这首刻在每个中国人记忆里的歌正式拉开了新年的序幕。

他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吸了半小时的污浊空气，在下午那杯冰美式的双重作用下，易晓寒全无睡意，他又在窗边发了一会儿呆，这会儿也没有再关窗的必要了，易晓寒裹紧身上的毯子，拿起沙发上的手机，开始回复零碎的新年祝福消息。

这对他来说是很轻松的工作，因为需要回复的消息寥寥无几，哪怕是群发给他的消息，他也能手打回复。

App右上角红点中间的“9”是意料之中，他点进App，第一眼先看见置顶聊天框的消息，却没有点开回复，反而不紧不慢地回复下面几条。

花了两分钟回复完，易晓寒的手指才点开他和尹宵南的聊天框。

【尹宵南】：新年快乐，晓寒。新的一年，祝你健康平安，万事顺意。

【尹宵南】：猫猫放烟花.jpg

还挺简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