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榻上,谢迎似乎已经耐心告罄,抬手打断那歌伎剩下的话:“既是证据确凿,便结案吧。”
话音刚落,温祈还没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只听耳畔刀声一振,紧接着刺痛袭来,锐利刀口轻而易举地扎破皮肉,眼看着就要割断喉管。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灵光一闪,抢在刀刃彻底落下前抬手抵住。
“等等!”
掌心直接被刀口撕裂,痛觉灼烧着神经,疼得她脸都皱了。
冷汗瞬间淌了下来,鲜血顺着刀身上的血槽中涌流而出,濡湿了她的半边肩膀。
场面看起来有些惨烈。
好在刀势随即止住,动手的影卫显然对此始料不及,一时间进退两难,下意识地抬眼向美人榻那边看去。
谢迎倒也没有非杀不可,兴致盎然地挺直腰背,满脸探寻地打量着温祈:“哦?怎么说?”
看到他的反应,温祈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听着自己如同擂鼓的剧烈心跳,竭力稳住发颤的身体。
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我一个弱女子,生杀予夺自然全凭侯爷做主,不敢有丝毫违逆,但凶手确实另有其人”温祈维持着游刃有余的表象,在开口的同时,将刀刃缓慢推离,“在侯爷定夺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让我再看看您手里的那把凶器!”
谢迎没有立刻回答,起身撩开纱幔缓步走来,在她面前不远处站定,似笑非笑地垂眼:“若我偏不如你的意呢?”
“侯爷说笑,您会同意的。”
温祈抬头与他对视,黑白杏眼澄澈透亮,灿若星子:“毕竟众所周知,侯爷为人宽厚,从不草菅人命。”
周遭一片死寂,衬得这句话越发掷地有声。
谢迎似乎没料到她有胆子这么回答,脸上表情有一瞬不起眼的僵硬,旋即又恢复了惯常似笑非笑的样子。
他再度俯身逼近,逆着光,颀长身形投下浓墨般的影子,颇具压迫感地倾覆住温祈。
“真是好胆。”他讥诮地笑起来,眸色渐深,鸦羽似的眼睫垂落阴影,掩住眼底的汹涌。
冰冷的指节落在温祈脸侧,动作轻柔地蹭去上面沾到的血渍:“不过你说得对。”
“本侯确实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当啷一声脆响,血刃从松开的指间掉落。
温祈保持着矜持顺从的浅笑,倾身捡起那柄剔骨刀,在手里转悠两圈,然后骤然手起刀落。
“侯爷小心!”
影卫瞬间如鬼魅般飘忽而至,挡在谢迎身前。
长刀再度指向温祈要害,她却恍若未觉,双手攥住刀柄,将刀刃猛地往地上掼去。
连道划痕都没留下,刀身便咯嘣一下拦腰崩断。
“诚如侯爷所见。”
温祈扔开断刀,施施然掸去衣摆上溅到的碎铁屑,故作无奈地摊了摊手:“这破刀,切瓜都能崩出三斤铁,又怎么能用来杀人呢。”
“似乎是这道理。”谢迎挑眉,抬手屏退暗卫,点头赞同,但紧接着又话锋一转。
“但这只能证明刀不是凶器,并不意味着你不是凶手。否则该怎么解释,你为何会带着刀出现在案发现场呢?”
温祈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脱罪,但至少比最开始的死局要好应付得多。
“这就要问陷害我的人了,侯爷。”
“为什么要将我迷晕后,与县令大人的尸身放在一起,又为什么要把伪装成凶器的刀,塞到我手里。”
“不可否认,这本该是让我百口莫辩的计划,只可惜他遗漏了一点。”
“油渍,而且是经年累月浸透到刀柄深处的油渍。”
温祈一边说着,一边拈起袖口,擦掉木头刀柄上干涸凝固的血污,然后在向谢迎展示完那层无法作伪的油润光泽后,说出最后的结论:“这是厨娘的刀。”
谢迎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半晌,不置可否,只是抬手随意指了个影卫:“查。”
揽月楼只有一个厨娘,很快便被带了过来,战战兢兢地往地上一跪,磕头如捣蒜,倒豆子似的把事情抖落了个完全。
“侯爷!这确实是我祖传三代的刀哇,明明今天给县太爷做早膳的时候还在呢,一转头就不见了,也不知道被哪个遭瘟的给偷了,还与命案扯上了关联!”
“天可怜见,这刀可钝得很,切菜都费劲,是万万不可能杀人的呀,侯爷!”
案情重新陷入僵局。
尸体被发现时已经凉透了,显然是半夜死的。
现场也只有这一把刀疑似凶器。
昏迷的温祈当然不可能在早上偷刀杀人,也没办法处理掉真正的凶器。
谢迎表情阴晴不定地靠回美人榻上,沉吟良久后,突然悠悠开口:“这样吧。”
语气听着轻快又自得,像是想到了什么绝佳的解决办法。
“昨夜朱大人留宿于此,揽月楼封楼一日不接来客,外面又有府兵把守,纵使有贼人潜入,也做不到来去无踪。依本侯之见,想必这真凶依旧潜伏于此,不管是内贼还是外匪……”
他嘴角噙着笑意,环顾屋内花容失色的姑娘们,轻飘飘地落下一句:“杀干净,总有一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