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黎明,往往是大雾弥漫的献祭。
主城外的高树林里,鸟群惊起的扑棱声刺破晨霭。皔阳勒紧马缰,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后东方纪的马蹄声如战鼓,催得两匹骏马踏起飞泥,在羊肠小道上碾出深浅不一的蹄印。
「驾!」
衣袍在风中疯狂凌乱,正如他的浓眉紧蹙不堪。
「驾!」
身后一声随即而起,发出的浑浊雄厚的声线似无形的鞭子,抽得马儿快跑烂了四肢。
皔阳望着前方云雾缭绕的岐山,浓眉紧蹙如重峦叠嶂 —— 信使那具腐尸,此刻仍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通体黑斑如墨,骨骼竟在一日内化为黏液,仵作颤抖的指尖指着咽喉处的碎骨,连「毒」字都含混不清。
耳畔风声渐渐消停,胯下马儿也终得片刻喘息。
岐山在望,却如被利刃劈开的混沌,一半浸在晨光里,一半埋在阴影中。云雾缭绕,重影叠叠,割裂世间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仰望着,刺眼的光线穿过林梢,映射在他黑褐色的眸中。
这是他第二次驻足于岐山脚下。
其实他很好奇符咒修炼这种异于常人的东西。想起三年前,千里迢迢从天北城来到华东城,却因为心底对国师的忌惮,又对符咒修炼充满抵触。
这是他矛盾的第一次。在岐山脚下辗转整夜。
「皔阳,此山路崎岖,可要万万小心。」东方纪勒马止步,蟒纹玉带在腰间泛着冷光,「若需人手……」
「不必。」皔阳抬手打断,目光扫过纪王身后的甲士,「纪王统辖岐山,政务繁忙,送行至此足矣。皔阳在此别过。」言毕一抖缰绳,枣红马长嘶一声,朝着云雾深处疾驰而去。
空山新雨后,泥土混着腐叶的气息扑面而来。皔阳在半山腰勒马,眼前景象令他屏息 —— 墨色山峦如巨兽蹲伏,云雾间若隐若现的索桥似仙人抛落的丝带,几只苍鹰掠过,羽翼竟沾着薄雾凝成的珠链。他忽然想起焱西城的石刀山,却觉得眼前景致更添几分诡谲仙气。
弃马徒步,石阶上的青苔滑不留足,皔阳数次踉跄,汗水浸透中衣。
别有洞天,并非山脚痴人所闻所见。
在这里,不知时间之流逝,只明暗之交替。
皔阳踏上一块平地,拭去汗滴,大口喘着粗气,看向直入云霄的石阶,竟生出了些许惋惜。
老树摇曳,耳畔生风。
忽然一道金光自树冠炸裂,在空中旋出椭圆光门,如同一道割裂时空的伤口。
光门内,青年负手而立。
大致一看,应是二十五六岁。面目白净,眉眼深情,半扎发髻,月白道袍上绣着云雷纹,蔚蓝发带垂至胸前,在山风中轻轻扬起。
他踏步而出,朝皔阳长揖及地,声线如涧水清越:「宋权见过太子殿下,家父已恭候多时。」
宋权,宋公嫡子。为人温润尔雅,精炼符技,可挑大任。与那纨绔又天才的二公子宋荣性情大不相同。
「果然是仙风道骨。」皔阳暗叹,回礼时目光掠过宋权腰间的符囊 —— 鼓鼓囊囊装着十余道黄符,边缘绣着的辟邪纹栩栩如生,似有微光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