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终于说出来了！

“哦？”五条悟随意扔出了一个语气词，美国咒术师？美国那边有像样的咒术师吗？印第安裔的咒术师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吧，再有就是一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流浪咒术师，实力都挺一般的。

总算找到话题的乙骨忧太默默挺直脊背，然后说道：“他叫夏油杰，美籍日裔，实力非常出色，术式还是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咒灵操术」，我已经……”

乙骨忧太想说他推荐了夏油杰，现在他已经入学东京咒术高专了，菜菜子美美子胖达真希他们都给他发过有关夏油杰的信息，那个他十分喜欢的少年天才俨然成了高专最受欢迎的学生。

但那些话统统凝结在了唇边。

因为对面沙发上的五条悟已经用手指勾下了眼罩，软软垂下的雪色发丝间，那双苍天之瞳亮得骇人。

乙骨忧太的身体僵直，几乎是同时，特级过咒怨灵里香已经高喊着【忧太】在五条家主的御宅正殿中显露了本体，丑陋庞大的身躯挤在正殿之中，难以估量的咒力汹涌而出，它尖啸着向让乙骨忧太本能恐惧着的五条悟发动了攻击。

但下一秒，身上只穿着一件白底蓝蜻蜓纹和服的六眼神明已经闪身出现在乙骨忧太面前，而刚才陷入失控狂暴状态的特级过咒怨灵则在一只白皙干净的手掌下被禁锢了全部咒力，然后哀嚎着被那只手按了下来。

“不要，五条先生！”见里香被五条悟一只手按下，生怕这位咒术界最强咒术师下一个动作就是拧掉里香的脑袋，因恐惧而失神片刻的乙骨忧太连忙收敛情绪，慌忙用咒力将里香拽回到作为寄身媒介的戒指里。

五条悟明显没有祓除里香的打算，乙骨忧太这一连串的动作获得了成功，但成功将里香藏回戒指后，可怕的五条先生已经近在眼前了。

超常发挥抢回里香的乙骨忧太僵在原地，额头冷汗直冒。

“忧太。”脸上不再有丝毫遮挡的五条悟用那双让人头皮发麻的苍蓝眼眸直直地看过来，看穿他的皮肉，看穿他的灵魂，看穿他的恐惧与不安。

神座之前，没有秘密。

乙骨忧太张了张嘴，艰难地发声：“……是，五条先生。”

雪发蓝眸的神明唇角微弯，那张完全可以用漂亮形容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他轻声说道：“你说，你在美国遇到了夏油……杰？”

说出Suguru这个词时，五条悟语调微扬，竟有着如有实质的愉悦感。

乙骨忧太僵着脸，磕磕巴巴地说道：“是、是叫夏油杰没错。”他该不会是给夏油君惹来麻烦了吧。

“忧太，告诉老子。”五条悟的蓝眸亮得惊人，“将你知道的一切，有关杰的一切，统统告诉老子。”

***

半分钟前，乙骨忧太完全没有察觉到，在他绞尽脑汁找到了一个话题，并说出“夏油杰”这个名字的时候，懒洋洋枕在沙发扶手上，似乎在光明正大走神的五条家主其实愣住了。

愣了一秒。

但他的脑中却闪现出无数画面，持续了三分钟不止。

五条悟以为已经沉入了梦境最深处的画面翻涌着，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有那么一个人，初见或许并不美好，暴力与冲突，任谁见了都得来一句“天崩开局”。但在后续的相处中，他们却觉得相见恨晚。

他们一起上课，一起修炼，一起玩闹，一起任务，几乎每时每刻都黏在一起。

明明他们有着不同的观念，五条悟也不喜欢所谓的正论，但在日常的打打闹闹中，他却无意识地践行了对方口中的正论。

五条悟永远不会承认正论是对的，弱者生存的理念傻透了，但他所作所为皆为正论。

夏油杰，是五条悟善恶的指针。

他们是最强的。

即使星浆体任务中品尝到第一次失败，即使差点被伏黑甚尔杀死，五条悟抱着天内理子的尸体，在夏油杰说“没有意义”的时候，想要杀掉盘星教那群教徒的五条悟还是停下了脚步，跟着夏油杰离开了盘星教的地盘。

不管五条悟抱怨多少，行动上他从没有质疑过夏油杰说过的话，哪怕“苦夏罢了”的借口糟糕透了，五条悟还是下意识相信了他的话。

唯有在得知夏油杰叛逃，在新宿街头，在夏油杰舍弃正论也舍弃他的时候，他才第一次感到了痛苦。

神不会痛苦。

人才会感到痛苦。

五条悟，被五条家奉在御座之上的神子，终究只是一个人类。

而在十三年前，在命运的相遇到来之前，已然知道会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五条悟，他望着已知的命运轨迹，那个即将走向他又会离开他，最终被他杀死的挚友，他想要怎么做？

答案是：不知道。

从小到大一直没有朋友的五条悟无法共情那个有了挚友并渡过三年珍贵青春的自己，他梦到的只有碎片化的画面又没有另一个自己的感情，这一切更像是一部以他和夏油杰为主角的电影，还是一部剪辑差到离谱、剧情都没有讲清楚的电影，他能有什么感情！

彼时十五岁的五条悟下意识挑剔夏油杰的长相、实力和脾气，发现其实无可挑剔后，他摩拳擦掌，想要给未来的挚友一个不同的开端。

若问目的，其实也没有什么目的，大抵是他不喜欢重复？哪怕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拒绝掉高专大门前的初见冲突，也拒绝掉新宿街头的分道扬镳，更要拒绝小巷尽头亲手杀死对方的结局！

五条悟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夏油杰。

十五岁前的人生里没有夏油杰，十五岁后的人生里依旧没有夏油杰。

不自觉被垃圾剪辑小电影拉高了对高专期待值的五条悟如困兽般在高专忍了七天，终于忍无可忍。

三个月，他瞪着六眼差点将东京翻了个底朝天，始终没有那个叫夏油杰的家伙，仿佛他所看到的记忆碎片只是他一个人的妄想一般。

但五条悟知道，夏油杰是存在的。

五条悟有想过利用五条家的人脉来找人，但他没有忘记那个五条悟被狱门疆封印前见到的“夏油杰”。那个诅咒师能够完美夺取他人的身体，哪怕六眼都分辨不出那人与原主的区别，而那个五条悟能够认出对方不是夏油杰，是因为他的灵魂否定了那个人。

那个诅咒师夺取夏油杰的身体又费尽心思地封印五条悟，所图甚大，为免手下人的调查反而将给不知在哪里的夏油杰带来危险，五条悟没有动用咒术界的人脉，而是匿名请了私家侦探。

越是寻找，五条悟越是意识到在没有身份证明的日本找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十三年。

有时候五条悟会将一整座城市高中的学籍翻一个遍，不眠不休好几日也不肯休息，有时候干脆一年待在五条家本家邸宅中不挪窝，安安静静地看着庭院的四季变化，懒得理会外面的风风雨雨。

咒术总监部倒是想要给他发任务，但被五条悟屠了两茬高层，五条家及其附庸家族势力又顺势占据了不少高层席位后，他们不敢再擅自向五条悟发布任务。

十五岁后的五条悟其实也做过一段时间咒术总监部发来的任务，他对那些任务并不陌生，毕竟他从五岁起就开始祓除咒灵和诅咒师，这本是他做惯了的事情，而且他看到的未来里，有不少成年后的五条悟奔波于各个任务的画面。

保护弱者太蠢了。

但那个五条悟还是做了。

五条悟试着共情那个五条悟无怨无悔的忙碌奔波，但没两天他就放弃了。

看到是一回事，自己去做是另一方面。

一个没有夏油杰的五条悟，不仅觉得正论很蠢，还无法身体力行地践行正论。

他觉得硝子是朋友，所以买烟买酒买甜食，但对方的表情只有烦恼和避之不及。

他觉得理子是损友，所以他审视着星浆体任务，决定否定天内理子与天元同化的命运，但对方却坚持要为咒术界献身，还是他不耐烦将她打晕，将她跟她的女仆一起送走。

他觉得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是他的后辈，所以在他们经历产土神任务险些身死的时候，他赶到救下他们，他们感激，但本能畏惧的情绪却瞒不过他的眼睛。

没有夏油杰的五条悟，似乎连交朋友都不会。

五条悟又试着共情那个五条悟在夏油杰离开后寻找、培养新的同伴，共襄改革咒术界的盛举，但找来的同伴一个个抖得更筛子似的，实力一般，心性一般，指望他们一起改革咒术界，还不如他自己亲自动手，再屠两遍咒术总监部的烂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