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各在听到伙计的惊呼后便行至廊道探看,远远瞧见他们在商谈什么,便刻意咳了两声。掌柜立即笑眯眯与魏各点了个头。魏各并未给出任何回应,转身回到房内。
此刻太医正站在尤此身前,躬腰拱手,神色凝重道:“抱歉,尤术士,我已竭尽所能。”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他失血过多,元阳将散,恐难……”
魏各怒极打断:“不可能!你这庸医还胡说!禾丰面色红润,怎么可能……”
“魏各,你好吵啊。”禾丰掀开沉重的眼皮,稍稍扭头,瞥了一眼魏各。
尤此大步一迈,坐至禾丰榻旁,一把拉住禾的手,欣喜道:“小丰!你醒了!”
与此同时,魏各也卸掉一身戾气站至榻旁,张了张嘴,声音却哽在了喉间,最终一个音节也没出。
尤此扭头对身后的太医说:“麻烦你了太医,你下去吧。”
等太医轻轻合上房门,尤此才收回视线,道:“小丰,刚才太医的话你……”
禾丰嘴角扬起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我都听到了,公子,死没什么可怕,只是我走了,公子一个人……”说着,他感觉喉间泛起了一阵刺痒,别过头去咳嗽了一下。此举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嘴角忍不住溢出了“嘶”的一声。
“小丰,是不是很痛?对不起,都怪我,如果……”
禾丰身上的伤口已被布条覆盖,纵横交错,裹满了每一寸皮肤。布面虽未渗血,但那微微凸起的轮廓褶皱,让人看着都觉钻心剧痛。
禾丰似要起身,二人欲相扶,皆被他拒绝。他挪动身躯,稳稳倚着引枕。正如魏各所说,他面色是红润的,就是眼睛微肿、唇色苍白,说话声弱:“公子,永远不要跟我说这三个字,你此前不是常这样说我吗?怎么到你这就……”
“但这声对不起,我必须得说。我不是故意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
魏各听着尤此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他的两条眉毛迅速拧成一条线,忍不住打断:“尤术士?你不是故意什么?突然什么?”
禾丰倒是对比习以为常,他拍了拍尤此的手,道:“你看,公子,你又在自责了。”
魏各问禾丰:“你听懂了?”
“不完全懂,但我知道大概意思。”禾丰只觉口腔被腥味充斥着,很不是滋味。他眉头紧蹙,正欲开口。
魏各率先出声:“是不是想喝水?”
禾丰狠狠点头。
“蜜水?”
“好。”
魏各迅速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直到魏各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尤此这才道:“魏各他对你……”
“我知道……”
禾丰的目光落在门槛处,这间客房距步梯最近,他这里看过去恰巧能看见步梯的最后一阶,似乎看到了自己站在那里,正垂头看向魏各。
紧张的气息盘旋在二人一上一下的目光交汇处。魏各攥紧拳头,酝酿完毕后,正欲开口。走在前方引路的伙计毫无眼力见,猝然出声打断。
气氛就此掐灭,两人迅速跟随伙计去往客房,就在他要迈进门槛的那一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绵软无力感猛然袭来,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魏各快步上前扶住禾丰,谁知刚一抬臂,身上的所有力气便骤然消散,双腿一软,跌坐在旁。与此同时,藏在衣襟下的手帕趁机溜跑出来,不偏不倚地掉在禾丰的手边。手帕散开,一块儿残缺的桂花糕映入眼帘。那糕体已有些松散,边缘处缺了一块,隐约可见齿痕。
禾丰愣了片刻,笑道:“你喜欢吃桂花糕啊?尽善尽美做了很多,你别不舍得吃,放久了容易坏……”
魏各眼中闪过一丝窘迫,迅速别过脸去,耳尖染上一层红晕。
禾丰顿感迷惑,没明白一块儿桂花糕为何会让魏各这般不自然。
那名“伙计”瞧见两人瘫软在地,迅速揭掉那张亲和热情的面膜,露出一张阴鸷凶狠的脸。他捡起那块儿桂花糕,哼笑道:“啧啧啧,没想到堂堂魏统领,竟然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癖好。”说着,他蹲在禾丰面前,问魏各:“这桂花糕,是他咬过的吧?”
“伙计”细细打量着禾丰,“魏统领眼光不错,这脸谁看了不喜欢?”
眼看他似欲抬手去触禾丰的脸,魏各警告道:“你若敢碰他一下,我保证你……”
此时,另一名伙计装扮的侍卫快步走来,一把夺过那块桂花糕,将桂花糕捏了个粉碎,还挑衅地洒落在魏各的脸上。
侍卫嘴角一咧,笑道:“保证怎样啊?魏统领,你这样比你平日里顺眼多了,哈哈哈哈……”
尤此顺着禾丰的目光望向门外,并未瞧见魏各的身影,继而问:“那你对他是……”
禾丰收回视线,眸中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公子,公子怎么样了?”
尤此面露担忧,道:“他……”
“公子身体不好,万不可心绪激荡,很容易血气上涌,引起咯血之症。”
尤此一开始并未反应过来,下意识以为禾丰这句话的“公子”是指自己,在听到“身体不好”后还欲开口反驳。待禾丰吐露完后续,脑海中不禁闪过不久前任往吐血的模样,迟钝地点了点头。
“公子从未尝过父爱,生母亦冷待,监镇府是公子的噩梦,许是积郁成疾,故而养成了自伤之习。此次没能护住我,公子必会惩罚自己,望公子多加留意。”
“我不知道我还能在这……”
禾丰连换气的间隙都没给自己,生怕慢了半拍便会断气,继道:“尤姐姐走的那日,公子便换上了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