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金辉恰好落在他摊开的掌心。
那是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磨损的——易拉罐拉环。
铝制的材质,边缘带着细微的毛刺,内圈还残留着一点深色的饮料痕迹。平凡、廉价,与这高科技的训练室和刚刚撕碎的巨额赌单,形成了荒诞而刺眼的对比。
然而,就在这平凡拉环的内侧,借着夕阳的光线,凌星清晰地看到,被人用极其精细的工具,刻上了两个小小的字:
星火
江燃的目光,如同最深沉的寒潭,牢牢锁住凌星那双因为震惊和迷茫而睁大的狐狸眼。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冰灰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一种凌星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而沉重的情绪——有对赌博的否定,有对他孤注一掷的痛惜,但更多的,是一种破开一切冰层、足以焚毁所有犹疑的、滚烫的决绝!
在凌星完全来不及反应、大脑还处于撕碎赌单带来的巨大冲击和空白时!
江燃的左手,如同最精准的捕猎者,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了凌星垂在身侧的右手手腕!
凌星浑身一僵!手腕处传来的力道沉稳而灼热,带着不容挣脱的绝对掌控感!
紧接着,江燃的右手,捏着那枚刻着“星火”的易拉罐拉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却又带着奇异仪式感的动作,稳稳地、用力地——套在了凌星右手无名指的根部!
冰凉的金属环瞬间贴紧了皮肤!那刻痕摩擦指根的触感清晰而深刻!
江燃的手指并未立刻松开。他紧紧攥着凌星被套上拉环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他的身体微微前倾,逼近凌星,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江燃灼热的气息拂过凌星的额发和惊愕的脸颊,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如同淬火的誓言,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千钧的重量,一字一句,清晰地砸进凌星的耳膜,也砸进他的灵魂深处:
“不用赌。”
“赢——”
“戒指,我补。”
“输——”
江燃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冰灰色的眼眸如同燃烧的星辰,死死锁住凌星骤然失焦的瞳孔,吐出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宣告:
“人——”
“我养一辈子。”
“养…一辈子?”
凌星的脑海里一片轰鸣!仿佛有万千惊雷在意识深处炸响!江燃低沉而滚烫的誓言,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温度,狠狠烙印在他被套上拉环的无名指上,烙印在他被攥紧的手腕上,烙印在他失序狂跳的心脏上!
“养你”和“养一辈子”,一字之差,却是天堑之别!
前者是教练对选手的担当,是风暴中的承诺。
后者…是什么?
是…是…
凌星的大脑彻底宕机。所有的思维、所有的反应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他理解范围的宣告轰得粉碎!他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木偶,僵在原地,只有胸腔里那颗心脏在疯狂擂鼓,撞击着肋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血液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倒灌回四肢百骸!脸颊、耳朵、脖颈…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一层滚烫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被T恤领口遮住的锁骨之下。
他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手腕却被江燃攥得更紧!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蛮横的占有欲。他被迫抬起眼,撞进江燃那双近在咫尺的冰灰色眼眸里。
那双眼睛,不再是平日的深潭寒冰。冰层之下,是翻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熔岩!是孤注一掷的决绝!是破开所有伪装与界限后赤裸裸的、滚烫的…凌星甚至不敢去定义那到底是什么!那目光太过灼热,太过直接,仿佛要穿透他的瞳孔,将他的灵魂也一并烙印!
易拉罐拉环冰凉的金属感紧贴着无名指的皮肤,与江燃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形成冰火交织的奇异触感。那刻在内侧的“星火”二字,棱角分明地硌着他的指根,带来一种尖锐而真实的刺痛感,提醒着他这一切并非幻觉。
“我…你…”凌星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纸磨过,干涩发紧,只能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他试图理解,试图消化,但大脑如同被搅乱的浆糊,只剩下混乱的嗡鸣和心脏失控的狂跳。他像个溺水的人,徒劳地挣扎在江燃目光和话语组成的滔天巨浪里。
江燃没有给他喘息和思考的机会。他攥着凌星的手腕,拇指指腹无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宣示主权的力道,重重地摩挲过那枚套在无名指上的简陋拉环,也摩挲过凌星滚烫的皮肤。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原始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像电流般瞬间窜遍凌星全身,让他不受控制地战栗了一下!
“赌,毫无意义。”江燃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绝对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凌星混乱的心弦上,“你的手,你的命,你的一切…”
他的目光如同最沉重的枷锁,牢牢锁住凌星失焦的瞳孔。
“…早就是我的赌注。”
“赢,我们一起加冕。”
“输…”江燃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决绝,带着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我陪你下地狱。”
陪你…下地狱?
这六个字如同最后的惊雷,彻底劈碎了凌星最后一丝强撑的理智!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难以置信、恐惧、战栗、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隐秘而滚烫的悸动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砰!”
一声闷响!
凌星猛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开了江燃紧攥着他手腕的手!动作快得如同受惊的野兽!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战术白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那只被套上拉环的右手被他死死藏在身后,紧握成拳,指关节用力到泛白,仿佛要将那枚冰凉的金属环嵌入骨血里!无名指根部被刻字硌出的刺痛感,此刻却成了唯一能证明他神智尚存的锚点。
他不敢再看江燃,更不敢去看自己手上那枚荒诞又滚烫的“戒指”。他猛地低下头,火红的发丝垂落,狼狈地遮住了他瞬间爆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脸颊和那双写满巨大惊惶与混乱的狐狸眼。
“我…我去训练!”
凌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干涩破碎的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甚至不敢等江燃有任何回应,就像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一般,猛地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撞开训练室的门,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凌乱而仓皇地远去,带着落荒而逃的狼狈。
训练室里,瞬间只剩下江燃一人。
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在他脚边投下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他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落在战术台上那堆被撕得粉碎的投注单纸屑上,又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那只刚刚为凌星套上“戒指”的手,指腹上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腕皮肤滚烫的触感和脉搏狂跳的震动。
江燃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无名指指根——那里空空如也。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战术白板巨大的屏幕上。那上面,是即将到来的季后赛对阵图,Star与雷霆的名字如同两柄即将碰撞的利剑。
冰灰色的眼底深处,翻涌的熔岩缓缓平息,最终沉淀为一种更加幽深、更加坚定的寒铁之色。
他缓缓弯腰,从散落的纸屑中,捡起一片稍大的碎片。
碎片上,残留着半个鲜红的【100】。
他捏着这片纸,如同捏着一枚染血的战利品,指尖微微用力,纸片在他掌心蜷曲变形。
窗外的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丝金光消失。
训练室陷入一片昏暗。
只有战术台屏幕的幽蓝光芒,映着江燃孤绝而挺拔的身影,和他掌心那枚蜷曲的、代表着孤注一掷却被彻底粉碎的赌注碎片。
以及,他无名指指根那空荡荡的、仿佛在无声等待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