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言站在大门的门槛边,见进府的那位行得飞快,心有疑惑,又闻身后动静,便转过身。
见另一位在月影照耀下衣着齐整、白纱覆眼,端着一脸清冷仙姿,迤迤然地从车那边走过来,过门槛时似乎还轻轻瞥了他一眼。
他忍不住问道:“宁逍她...怎么了?”
游银闻言,将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转过脸正眼瞧他,轻笑道:“...许是雨露太满,受了风寒,这会儿面颊正发着烫呢,想是去歇息了。”
说罢也不管他,自顾问了小厮路径就直往宁逍院里走。
崔清言听他话里有话,瞧他背影,默不做声地眯了眼。
虽然夜已至深,但有贵客登临,崔府上下全员出动喜欣迎接。仆从们进进出出忙碌收拾,不过片刻府内外就灯火通明。
这崔氏虽是皇亲,但主营的仍是商贾买卖,是以府邸的建造制式仅是富绅豪商的水准。不过崔家的宅院着实不少,光袁平就有大半产业都是崔氏的。
这会儿,主家一大家子人都在饭厅候着,那家主之一的崔二太爷拄着杖,颤颤巍巍地迈进饭厅的门槛,被旁的小厮扶了一下便入了客位。二太爷今年已近九十高龄,硬生生熬死了其他兄弟侄儿,成为这个家唯一一位留任的家主。
他虚眯着眼瞧了圈在场众人,又将视线转回到身边主位上的宁逍,咧开满口金牙笑道:“殿下许久不见,哎呀...怎么忽然长得这般高了。”
“二太舅公,咱们去年刚见过...”
“啊是是是...上了年纪忘性便大了......这位是?”
崔二太爷老眼有些昏花,蹙着眉眯着眼努力辨认起她身旁的小公子。
游银朝他颔首,自荐道:“崇安侯世子,游银。”
闻言他瞪大双老眼:“原来是侯爷啊,有失远迎!”二太爷不仅眼花,耳朵也不太好使。
待他入座后众人便开宴了。
期间,二太爷和其他两位家主纷纷邀他们留下多住几日,好参加两日后的青韶节。
连崔清言也温声劝道:“是啊,阿逍好不容易来袁平一趟,可不得好好呆上几天?灾情已过,明日我便叫人带你去从前最喜欢的金门踏浪。”
然而宁逍就以游银不是亲眷,不好参与袁平这边的祖祭,还得另行回兰台祭为由婉拒了。众人不好拦着世子敬孝心,也便作罢。
宴后,宁游二人一前一后,行在回院的小径上。
路上的气氛莫名有些尴尬,宁逍想驱赶掉这诡异的感觉,便加快脚步,快步走进宿院。
刚跨过门槛,就想关上房门...
游银忽然发觉自己前半生的反应速度从未如此快过......此时,他手的抵在门上,腿已卡进门缝里,制止了宁逍锁门。
随后,扬起一个意欲不明的笑,唤道:“师兄...”
他背对着月色,白衣泛着清冷的莹光,眼纱微动,像一只吸人精魄的妖鬼。
宁逍垂下眸,只好让开了身子让他进来。
她坐到桌边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却见那人探首朝门外瞧了又瞧才关上门,又插上门闩,方才坐到了她身边。
宁逍见他鬼祟的模样,不禁蹙了眉,问道:“你锁门做什么?”
游银自顾自为自己斟了杯茶,但壶里仅剩放久了的冷水,也蹙了眉:“师兄还不知,这府内有鬼。”
宁逍捏了道驱火术为他热了水,才道:“什么鬼,我怎不知?”她没有感知到妖力的存在。
“是人鬼。”
“谁?”
“呵,还能有谁...孜然时睨呐琴咩柱嘛呗......”他借着茶盏抵唇含糊不清。
见宁逍一脸茫然还想细问时,他便搪塞道:“哎呀,崔府这些人明知师兄有要事,还要留你,瞧着可真不怀好意,可不是人鬼嘛......”
宁逍闻言,无奈笑笑,道:“怎会...崔氏并无恶意,他们也只是瞧着我想起祖父、想起太奶奶罢了......”
游银见她神色落寞,在心底暗骂自己混蛋。平了平心,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师兄从前在崔府住过多久?”
“约莫三两个月。那年很冷,二月大雪,雪将路堵了,就将我与祖父困在了袁平。但雪化后袁平景美,祖父也说并无要事,便又多玩了一个月。”
“与崔清言?”
宁逍眨了眨眼,不知为何又提起他,答:“对。”
“......”游银侧过脸,暗自翻了个白眼。
宁逍不禁觉着有些好笑:“又怎么了?”
游银面色古怪道:“同是兄弟,师兄怎不与崔墨卿亲近?进京的事,我听说了的...”
宁逍闻言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这倒轮到游银问她‘怎么了’。
她叹了口气,道:“......若不瞧他的脸,你可知那崔墨卿今年几岁了?这人只是瞧着年轻,实则比我们还要大上一轮。那会他已过束发之年,又逢年备考,整日口中都是之乎者也。我不过总角小娃娃,他瞧着我烦都来不及呢,又怎会主动来与我玩耍?而崔清言却与我年纪相仿。再者,我与阿祖原也是为参加他祖父的丧礼来的...崔家他行老幺,连个做玩伴的孩子都没有,我瞧他一个人可怜兮兮的,与阿祖出门玩时便顺道带他一起。仅此而已。”
“原来是这样......”游银忽然良心发现,决定不再追究。
宁逍点头:“嗯,是这样的...时候不早了,你快去睡吧。明日赶早,可莫要赖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