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放在阴凉处的女孩嘤咛了一声。韩露两眼一亮,坐到对方身边。
于是,女孩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的情景就是一个脸色铁青的丧尸对着自己微笑,好悬一口气没上来又昏过去。韩露伸出手,揽住对方的肩膀:“你先别晕,仔细看看,我是韩露啊。”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对孟知月来说,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现实问题。
比如说……面前的丧尸说是她的好朋友。
孟知月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发出了灵魂质问:“我看上去像个傻子?”
“不是傻子。”韩露纠正,“只是白痴。”
暗号核对成功。
孟知月沉默了几秒,艰难地说出那个名字,“韩露?”
“我刚刚说过了。”韩露不满意地说。
她还想损孟知月几句,比如刚开始见面时对方那副狼狈的样子,要不是碰上韩露恐怕真会出事,以往都是孟知月担任嘲笑她这个位置,现在反过来了,不好好利用很浪费诶!
谁知道,孟知月竟然比她更理直气壮。“你怎么不早说!吓死我了!”话到这里,她竟然开始啜泣了,“害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
被困在那家小超市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星期了,中间有好几次,同样被困在这个地方的顾客店员在长久的压抑中嚎哭着在地上打滚,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走。“我要离开这里。”他大喊着,“我受不了了!”
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人很难想象那是怎样的绝望,墙壁与门隔绝了丧尸对他们的探知,也令他们如同一座汪洋里的孤岛。门外撕咬与丧尸嚎叫、走路的声音,都是一种激烈的、对心理的折磨,更何况身边还有着不知善恶的同类,第二天,一个女性顾客变成了丧尸,被几个人合力一起敲碎了脑袋,现在尸体还堆在货架中间,散发出腐烂的臭味。相比之下,狭窄的空间也不那么令人崩溃了。他们经常向外看,唯恐哪个丧尸发现了自己,紧接着丧尸就会一拥而上,把他们都变成食物。
女性丧尸的出现彻底毁灭了人们勉强支撑的神经,他们彼此猜疑,唯恐下一秒身边的人就变成了丧尸。在这样的压力下,过激行动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崩溃、惶恐,见到韩露的一瞬间全爆发了。
孟知月一只手抓着韩露残破衣服的衣摆,用力攥紧,汗水濡湿了那块布料,人类的体温、惶恐的情绪、真实的自我,哪怕知道韩露已经是丧尸,她还是全无保留地相信了自己这个朋友,仿佛一切如初。韩露小心地让自己的爪子避开孟知月的皮肤,把对方揽到怀里:“没事了,有我,我现在很厉害。”
韩露不知道孟知月经历了什么,但知道那一定十分恐怖,足以使这个大大咧咧的活泼女孩变得如此脆弱。
“什么厉害啊。”孟知月带着哭腔,“你这个白痴都不是人了!是被咬了吗,痛吗?”
“我不知道。”韩露磕磕巴巴地说,按道理来说她是适应孟知月这样的反应的,可是脑子里没有任何情绪被调动起来,怜惜、同情,隔着层明显的膜,她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我失去了大部分记忆,所以什么都不记得了——说起这个,你怎么没在家?”
这种特殊时期,孟叔叔孟阿姨怎么舍得让他们的宝贝女儿离家这么远?孟知月是独生子女,从小被娇惯着,严肃的孟叔叔面对自己的学生总是黑着脸,却没办法这么应对自己的女儿,只能留下一个无奈的笑容;孟阿姨更是如此,快把自己心疼女儿贴在脸上了。
顿了好几分钟,孟知月颤抖的声音才响起,“我被困在附近的小超市里了……”韩露突然提及,她匆匆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机只剩下仅有的二十个电,警示音适时响起,孟知月不以为意地按了取消,飞快地打字,给自己的父母发了一条消息。
她似乎缓和了许多,擦去眼角的眼泪,长长舒了口气:“真的吓死我了。”
街道的丧尸每次路过韩露孟知月两人,都会微微偏头转向她们,明明没有视觉,韩露却有种被注视的感觉,孟知月就像见了猫的老鼠似的,一直缩在韩露身后。韩露纠结了一下,慢慢开口:“知月,我想回家一趟。”
她的妈妈,韩伊现在在家吗,韩露本身已经无所谓了,但她必须去找韩伊。
“回家?当然,必须得回去。”孟知月立刻给出了回应,她早就想提了,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可能是觉得自己回应得太快,她尴尬一笑,脸红了,“我也想回家了。”
太阳已经西斜,把半边天空染成了凄厉的红色,像是沸腾的血液,映照街道摇摇晃晃的丧尸与挂在汽车的废墟上烂掉的衣服,风中摇曳着惨叫与哭泣。
孟父孟母回了消息,孟知月拿着手机发怔,过去将近一个星期了,她一直跟父母说不小心被困在朋友家里,不用担心,父母才忍住没出来寻找她,现在终于可以回家了吗。
韩露把手放在孟知月的肩膀上,微微一笑,“那我们明天出发好了。”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