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乡

繁体版 简体版
鲤鱼乡 > 时隙之间 > 第4章 横生(四)

第4章 横生(四)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一时间安静重又覆上来,客厅被整片的沉寂笼罩着,剩下的二人相对沉默。

但没一会儿,蔺和捡了单人沙发的位置坐下,很自然地开口道:

“我本来,该有个哥哥。”

这句话来得突兀,但周沛的注意力的确被转移了。

他一怔,下意识便接过话头:“他……怎么了?”

“我的父亲,”蔺和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开始了自己的讲述,“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还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那会儿该是八十年代初?开放了没多久的年头,伤疤开始愈合的年代,说是万物生长也不为过。很幸运的是,他参加上了头几年的高考,然后考上现在最知名的两座学府之一,”说到这儿,他短暂地顿了下,“并且在那儿认识了他之后的妻子。”

周沛安静地听着,他隐隐预示到了后面会发生什么,但在这种时候,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选择。

“那会儿的大学生不像现在,可是很珍贵的,还是从那两所学府里出来,他毕业以后的几年,有了工作,结了婚,分配了房子,没人再去在意一个人背景如何,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本来该是这样。他二十六岁的一天傍晚,突然发现世界静止了。收音机放不出声音,时钟停止走动,他对妻子说:我出去看看。街道上空无一人,他走了很久,直到终于看到人群,便以为之前都是幻觉。等他回到家中,发现妻子不见了。他问了很多人,只得到一个回答,‘你结过婚吗?’”他又顿了会儿,“他的妻子,当时怀孕六个月。”

周沛沉默着,这个故事比他最初的想象还要惨烈得多,处于那样的境地下,很难想象一个人该怎么重新站起来,再步入一个全新的生活当中。

“最初当然是艰难的,倒是没有丢掉工作,但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但是他……怎么说呢,很厉害。一个人活过了头几回,遇上了其他人,终于知道了这到底是什么。”

说到这儿时,蔺和敲了敲沙发的扶手,换了个轻松点儿的语调,“说起来,我之前提过有五个墟是吧?在五墟居住的几个家族,我们从前叫‘五门’,现在这么叫的少了,一般就直接叫做‘五墟’。再早些的时候,他们大都与世隔绝,极少会有人到这边来。现在已经大不同了。你知道两边怎么建立起联系的吗?”

周沛摇摇头,便听他继续说道:“事实上直到九十年代,我们这边的人和五门基本都是割裂的。那时候墟外人只隐约知道存在能够和虚物战斗的人,但更多时候,他们只能靠着对时隙的大致推算来躲过灾难。”

周沛忽地灵光一现:“是你爸搭上的线吗?”

蔺和点了点头:“起先只是认识了一些五门的人,后来一来二去的,就在两边搭起了桥梁。再到后来,他提出了两边合作的可能。事实证明他的设想是正确的,”他索性开了个玩笑,“这二十多年来,五门的人想要轻易融入外边可不那么简单了,你想现在,没有身份证什么也干不了。”

周沛内心刚涌出一些说不清的情绪,却又听到蔺和的声音响起来:“但我实际想说的是……”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从没有放弃过了解真相的可能。”

灯光下,他的表情显得尤为捉摸不定,“为什么会有时隙?有办法挽回过去吗?诸如此类的问题。尽管他做到了很多事,但这些疑问一直没有得到过答案。说命运可能有些俗气,但确实有很多东西,它是不和人讲道理的。”

又是一阵沉默涌上来,沉寂之中,周沛忽然小声问:“那你的父亲……现在还在继续吗?”

“我也不知道。但我希望他不要继续了。”

蔺和笑了笑,几近诚实地开口答道。

“我们和普通人确实不太一样,无论是面对的东西,还是自己掌握的能力。有人会选择英雄主义的活法,但就算妥协了、只想自己好好活着,也没什么好评判的。我不认为这样的生存方式是值得鄙夷的。”

他看了看周沛,轻轻道:“你得想,如果自己死了,身边有人会很难过。”

接近十二点,蔺和从二楼走下来,打了个哈欠,抬眼便看见沈焉坐在吧台边上,很悠闲地喝着什么,顺便翻看着酒吧的菜单。

蔺和无语道:“我还以为你做什么去了,敢情就是不想听我说话啊。”

沈焉就笑:“你最擅长做这个,得留空间给你发挥。”

蔺和忍不住就想对他翻个白眼,却又听沈焉说道:“周沛刚才提过的,我都大概确认了一下。如果不是之前记忆就出了差错,那李先是真没了。”

蔺和一皱眉,对他说的另一种可能提出疑问:“记忆出了差错……你的意思是?”

沈焉递了个杯子给他,摇摇头道:“如果真的有人想把周沛往我,或者是你这边推,有可能会是这样。但如果能催眠记忆,完全可以用更隐蔽的方法,而不是虚构个人出来。”

他给蔺和倒了半杯,无奈道:“如果真有人设局,我只能说他可能也没想到李先会一并掉进来。现在线索全断了,你可以当我之前都在胡说八道。”

蔺和给他说得一头雾水:“我怎么觉得反而是证实了你先前的猜测?”

“这么说吧,如果我是设计李先这环的人,我不会立刻就毁灭线索,这样反倒给人送了个提醒。”

“因为一想就觉得不对,反而更可能是事实?”蔺和发挥想象,“也不一定,说不定对方是个傻逼呢。”

沈焉浑不在意道:“一个傻逼给我下套,不就等于没有吗。”

蔺和觉得极有道理,跟他碰了个杯:“金玉良言,沈老板,受教了。”

插科打诨拌着酒下肚,凝重的氛围被冲淡不少。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去提周沛话中隐藏的另一个事实——早上他碰到那个,绝不可能是正常开启的时隙。

周沛的讲述中细节极其丰富,因此他们立刻都确定了,没有时隙会有这样鬼打墙般的效果。

可现在的确已经够晚了,倒不是说不能熬夜,只是突然这么大一通事情砸下来,蔺和自己也有一种身心俱疲之感。

他打个哈欠,感到酒意有些涌上来,于是说:“我让周沛在二楼休息了,还剩个房间,你要不去睡?我可以睡沙发,或者干脆去旁边的酒店住一夜算了。”

沈焉摇头:“我等你下来就是准备说这事。你去休息吧,我还得出去一趟。”

说罢,他便起身,要往外走。

蔺和撑着下巴,随口调侃:“这么晚了,你是还想去蹦个迪不成?”

沈焉没回头,只应道:“我看你这酒吧就挺适合蹦迪的,要不安排一下?”

蔺和推了把吧台,高脚椅转了个向,面朝门口,许是酒精上头,一时脑抽,他开口便说:“哎,你真的还在想……有一天能回去么?”

沈焉刚好推开门,没有接话。

冷风从门外灌进来,蔺和被吹得一抖,睡意瞬间没了大半。卧槽,他想,我在说什么屁话。

这时哪怕几秒的沉默都叫人心惊胆战,蔺和懒得再斟酌,话在舌尖上溜了转,便前言不搭后语地换了话题:“你要真想蹦迪,这酒吧恐怕不行,咱们可以投资一个迪厅,钱不是问题,可以慢慢还。”

万幸的是,沈焉很快回敬他:“倒也不麻烦蔺老板您破费了。”

蔺和听他语调轻松,又觉得怅然,忍不住说:“我家离穗城也有小半个中国了,我到这里来买个店面,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焉随口回他:“钱太多没处可花?”

“我们这回之前,得有整整四年没见过了对吧?”

沈焉难得被他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干脆转过身来,靠着门扬扬下巴:“你到底想说什么?”

蔺和叹口气,右手往后捞起酒瓶,给自己满上一杯。

“下次能再见面,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

“我说真的,”他把这杯酒干了,冲沈焉扬了扬空杯子,“在这里当店老板不也挺好,考虑一下。”

沈焉笑了笑,没说什么。

许是为了效果,酒吧的灯很昏暗,隔了这么远,蔺和也看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只是言已至此,他也没立场再多说什么。

蔺和想着,准备转回去搁下玻璃杯,却听对方道:“谢了。”

他抬起头,看见沈焉朝他一挥手,又慢慢走进了外头的黑暗里。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