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暂且放在一旁不提,当晚的宴席上,发生了一件极为离奇的事。
在场的人除了两个小孩儿,其余都是久经世事的成年人。也许正因如此,那件事的详细经过,此后几乎无人再提起。
譬如蔺一则,作为当事人之一,蔺和却从未有印象他在家中提起那次晚宴上的种种。
唯独关于沈焉的一个传闻,自那以后再未断过。
“听起来很怪是不是?我一番打听下来,那些认识沈焉好几年的谢墟同学基本都说,跟他相处时总会发生类似的事情。一眨眼,沈焉的举动就发生了彻底的变化。就好像……他的时间跟别的人完全不同一样。
“只是到后来,这样的情况就不再常见了。”
蔺和说着,皱起的眉头却完全没有舒展的迹象。
“但他们觉得,这也许意味着更可怕的事情。沈焉说不定,已经完全掌握了这种力量。”
谢墟怎么处理的这件事,一言半语也道不尽。只是自那以后,谢昭回在谢墟中的地位似乎越发边缘了。
有人从古籍中翻出来证明,说谢墟过去有人能驾驭这样的力量,只是时过境迁,师承无门,久而久之,这种能力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里。
沈焉为什么能重拾谢墟过去的秘技?
这又要跟谢在予带回来的另一个消息连起来了。
谢太微离家六载了无音讯,一朝传来死讯,却是跟一个九岁的孩子绑在了一起。
一切似乎都已不言自明。
“听起来很玄……”
蔺和稍微一顿,往周沛的方向瞟了一眼,声音里有几分迟疑,“但那些谢墟的同辈,基本都信誓旦旦地说,沈焉肯定才是前任家主留下来的头一个儿子。”
周沛觉得自己快被这里头的名堂绕晕了,如果方才碰巧喝了口茶,那他肯定得一口喷出来,以示内心之复杂。
他想了想,随后小声问道:“那……老板他自己,对这些传闻又是什么态度啊?”
蔺和摇了摇头:“我没这么问过他,他也不会主动提到类似的话题。不过从平时的言行来看,我想,他应该是很抗拒、甚至厌恶的。而且……”
说到这儿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蔺和眼中一闪而逝某种古怪的情绪。
“……总之,还是先接着刚才的话说吧。”
他缓缓转动手里的茶杯,茶叶在滚水中沉浮舒展,沉寂了将近九年的记忆,也随之一同腾出水面。
*
要说蔺和为何做出这般判断,还是得回到高中的头一年讲起。
尽管沈焉被传得那叫一个玄乎其玄,但蔺和被十几年来头一回体验到的汹涌情感冲昏头脑,对这些真假莫辨的传闻通通不以为意。
但想好拉拢的对象后,问题也跟着来了。怎么才能跟对方建立起打掩护追女神的革命情谊?
蔺和苦思良久,最后很不要脸地选择动用亲爹的关系,跟沈焉换到了同一间宿舍。
学校别的不谈,硬件设施倒是一等一的好,寝室一律都是二人间,还自带小客厅,当然这些在蔺和眼中,意思差不多等于好培养感情。
待他以权谋私成功,当晚很是兴奋地带着一大帮行李搬进沈焉宿舍,本以为能见到对方有什么表示,没料到沈焉仅仅是扫他一眼,就躺回自个儿床上去了。
这件事一度让蔺和十分郁闷。
他自己瞎脑补了一大堆认亲之类的剧情,唯独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冷淡,只好郁闷地铺好床,洗了澡就钻进被窝里,继续谋划自己的曲线救国大业。
尽管出师不利,但女神的高冷在前,他觉得别人的冷淡都不算事儿。
蔺和不懈努力,持续用小恩小惠贿赂沈焉,其间种种暂且不表,没过多长时间,终于和沈焉成功会师,两人渐渐熟络起来。
也是此时,蔺和便发觉沈焉此人,和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其实还蛮好玩的嘛。
沈焉夜夜听他分享少年心事,耳朵都磨起了老茧,迫不得已只能答应,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毕业前一定帮他追到周无雩。
只可惜蔺和虽有计划万千,可真到了女神面前,立马怂成一条老狗。
沈焉为此,嘲笑了他无数回。
蔺和对此十分恼怒,暴躁道,你懂个屁,这才是爱,爱就是想要触碰却收回手!
言罢,他自己都被自己的高深言论震撼,不由得嘿嘿两声,在内心自我陶醉一番。
等回过神来,却见沈焉眉头微微皱着看向他,却又并不像在看他,仿若正透过面前的人,在看什么模糊的影子。
蔺和莫名感到一阵心虚,梗着脖子硬道:难道不是吗?
沈焉回过神来,笑了一下,还跟他开了个玩笑:你说的都对,哲学家。
“听起来老板人还蛮好的样子,”周沛说,顺带又八卦了一句,“哎,蔺哥你最后追到你女神没啊?”
蔺和握拳挡住下半张脸,重重咳嗽一声:“……这个不重要,咱们接着说。”
周沛没忍住一笑,知道这是没成的意思了,但很快就收敛起表情,眼观鼻鼻观心,回归认真听讲的状态,然而不料,蔺和那头却是突然没了下文。
抬头一看,对方的面上竟是呈现出了一种极为犹豫的神态。
周沛愣了愣,忽然意识到,自对方开始讲述以来,虽然时不时会有停顿,但叙述一直极有条理、从未断过。
唯独这一回,蔺和却明显流露出了一种极为犹豫的态度,像是在反复思考要不要讲出接下来的话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道:“其实有过一件事……是在我们高三的时候。”
他再度沉默了片刻,“那一年,碰巧也正是谢墟名正言顺的那个继承人……谢昭回入学的年份。”
高中的第三个年头,对于十七岁的蔺和来说,是喜忧参半的一年。
这一年他算是踩了狗屎运,差不多半年以前,高二下学期的时候,从不与人亲近的周无雩跟他俩都熟悉了,当然,功劳大部分都得算在沈焉身上。
只是熟悉归熟悉,友情的基础有了,爱情……
有爱情这回事儿吗?
更凄惨的是,明明是三个人的故事,他却始终不能有名字。
这个年纪的高中生,或多或少都喜欢编排些绯闻轶事,只是在这些花边新闻里头,他总是陪衬的那一个。
蔺和虽然郁闷,但也不至于对沈焉有什么脾气。
何况这一年……恰好正是谢昭回,那个名正言顺的谢墟继承人入学的年份。
值得庆幸的是,尽管头两年学校里关于谢墟继承人的流言蜚语不断,这一年却仿佛转了性,又或者说是所谓三届校花“名花有主”的八卦太牵动人心,让别的小道消息通通相形见绌、黯然失色了。
然而好景不长,那一年近年底时,却有更嚣张的谣言流传出来。
最初无非仍是老一套的说法,随后却一路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就好像有人在背后做推手似的——到最后,一切都变得不对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