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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契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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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长且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宛如一张滤网,足以滤尽千万种情绪。月光再怎么敞亮,在这样的距离下也不足以看得分明。

除去身量稍长不说,他就好像再没了什么变化,仿佛是在闭眼睁眼之间,就从少年时来到了如今。

在应付不来的时候端着脸不说话,沈焉想,也是一个模样的。

谢昭回紧紧抿住嘴唇,一言不发。

就在沈焉以为这相顾无言似的情景要持续到天荒地老的时候,对方终于抬起眼帘,没什么语气地开口了。

“好话就不必再说了,我没有同你叙旧的打算。如果是为了莫须有的情谊,那你人已经见到,可以走了;如果是为了五墟会面的事情,那你就来得太迟了。”

谢昭回平静地看向他,“所有的事都已经有所决定——在真正的时隙打开以前,会谈就已经结束了。”

对方话音方落,沈焉却是不由得一怔。

这回却不是因为谢昭回语气神态如何,而是因为对方话中传达出的含义。

他并未怔神太久,只片刻,面上便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如此……是他想当然了。

恐怕在五墟会谈的确切时间上,霍家玩了个语带歧义的小把戏。而他不巧,恰好踩中了这个陷阱。

沈焉仍旧不动声色,脑中却飞快整理起思路,不出片刻,便把这个时间诡计理出了头绪。

在对外放出的消息中,霍家声称这次五墟会谈将于五月十一日晚,“时隙打开的时刻”举行。

然而事到如今再去回想,就会发现这一情报当中,其实存在一个暧昧不明的地方——自从紊乱时隙出现以后,时隙的开启时间就不再确定了。

换句话来说,“时隙打开的时刻”这一说法,实则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涵义。

一是如同沈焉本来以为的那样,意指时隙真正打开的那一刻。

然而还有第二种可能,就是指根据历法推算出的、如今已不再准确的那个“开启时刻”。

紊乱时隙出现仅不过三月,受惯性思维影响,霍家情报的表述方式,自然很难让人联想到第二种可能。

沈焉甚至怀疑,既然没有口风漏出,恐怕与会的几位墟主事先都未曾料到,会谈的时间会定在时隙真正打开之前的某刻——对久隐于世的五墟人来说,在时隙中出行或是赴约,已成为一种不成文的惯例。

然而如果能再多想一步,在一个确定而非未卜的时间点开始,反倒更符合举办会谈的常情。

不得不说,这一手文字游戏实在玩得巧妙至极。

如此一设计,要是有人想要潜入这夜会谈的现场,首先要窥破情报中设下的时间诡计,其次才是应付时隙中的虚物和卫墟人守卫。

不幸的是,对于沈焉自己而言,对付后两者可谓是轻而易举,反倒让他忽视了时间上的问题。

回到眼下,谢昭回所言恐怕确为事实——从历法推算出的开启时刻算起,到真正的时隙打开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足有一个时辰还多,足够一场不长的会谈结束了。

至于他刚才瞧见的那个亮灯的房间,也许是霍家设以引蛇出洞的圈套,也或许只是个遮掩谜题的幌子罢了。

想明白这点过后,沈焉浅浅叹了口气,脸上却并没有浮现太多憾色。

他复又看向谢昭回,却是若有所思地再度发问了:“既然会谈已经结束,我来这儿说到底也只能空手而归,你又何须亲自来告诉我有这么回事?”

“还是说,你来这里,其实……”

他蓦地一顿,目光凝注在对方身上,却像恍然有所悟似的,不由得失笑道,“不会也是专程来见我的吧?”

他眼中满是戏谑,此言显然是出于玩笑之意,孰料谢昭回却因此皱起眉,视线也随之转开了,语气冷淡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不打算走么?”

“我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总不能你说句话就走吧?”

沈焉懒洋洋地微笑着,明明一开始落于下风的人似乎是他,此刻反倒还显得更为从容了。

他握刀的那只手放松地垂下,从衬衫的褶皱走向看来,整条手臂都显得松弛而舒展。

“要是我留在这儿不走了,”他打趣说,“你要怎么办,叫卫墟人上来赶我走吗?”

他语气颇显轻佻,然而这一回,谢昭回却是出乎意表地作出了回应。漆黑的眼眸直望过来,他竟是接过话道:“如果你不打算走,那我有个提议。”

没料到他竟会这么说,沈焉当即诧然:“怎么说?”

谢昭回清亮亮的眼眸看向他,却是说道:“你对霍家会谈的目的抱有疑虑,我也同样。现在会谈已经结束,与会众人都已被安排了客房休息,正是探查情报的好时候。如果你非要留在此地,不如同我前往荣楼一趟,至少不会空手打道回府——”

他话音略微上扬,是一个称得上协商的语气,“如何?”

他说得如此直白坦然,反倒让沈焉有些措手不及了。

他于是定定地看向谢昭回,试图在另一人脸上捕捉任何可能的端倪,却失败了。对方显然已经收拾好所有的情绪,仿佛一个精心捏就的人偶,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沈焉看了他片刻,忽然眉目一舒,很敞快地就道:“自然是可以,只不过嘛……”

他若有所思地一顿,“如今我也算在外有点儿名头的人,要想请我帮忙做事,也是得付点儿价钱的。”

“特地来见我的情谊,”谢昭回却丝毫不惧,只平静地回道,“都不足以抵消这点费用吗。”

沈焉便因此再度笑了:“别的也不太需要,三个问题足矣。”他扬了扬眉,“总不会三个问题都不要我问吧?”

谢昭回沉默片刻,似是一番思忖过后,方才应道:“好。”

然而跟着,他又道,“只是我有一个要求,别的问题我会尽可能回答,但叙旧的那些话,就不必再提了。”

沈焉并不意外,眨眨眼便笑道:“不用担心,我自然是有分寸的。”

他们两人之间分明还横亘着许多暧昧不明的旧怨,然而此刻,只不过三言两语之间,竟是把接下来的“合作”谈了个妥当。

饶是沈焉,也未能想到竟会有这么一出。

不过,粗略一想,同对方走这一趟并不见有什么坏处,或者不如说,反而正中他的心意才对。

不管是探察霍家的打算,还是同谢昭回相处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还有那作为报酬的三个问题——如此说来,反倒还是他“占便宜”了。

然而眼下,他不大明白的却是,谢昭回又为何要来当面见他,还出言“邀”他一同前往荣楼、探查情报?

沈焉正思考着,却见对方再一次垂下眼帘,叫目光笼在一片暗云似的长睫当中。

谢昭回又说:“我来见你,是因为我们目的暂且一致;至于过去的那些账,我可以暂时不同你追究。”

沈焉忽然觉得十分有意思,当久了上位者的人,都会有这种打官腔的喜好吗?

他尝试在记忆里搜寻别的例子,而后却遗憾地发现,自己认识的人里,好像还真没几个能说得上例外的。

这么想着,他便很是感伤地一叹气,心里想着岁月如梭,嘴上却是顺势应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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