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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契阔(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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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尸体同乘一座电梯,即便对于沈焉来说,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体验。

轿厢内的空间本就不算宽敞,此刻又被尸体和血迹占据了大部分,沈焉本来还觉得问题不大,等进了电梯,方才意识到自己想的有点简单了。

不知道这名死者到底是死于心脏破裂还是失血太多,地板上的血流得跟条小河似的,敞着门时尚能接受,待电梯门关上,轿厢内的血腥气登时浓烈到了躲避不及的程度。

他倒是没什么影响,一旁的谢昭回却是眉头微拧,他本来就肤色净白,此刻被电梯内的绿光一照,便衬得面容愈发没了血色。

沈焉本就在旁瞧着他,此时便出声询问:“你怎么样?”

谢昭回低垂着眼眸,回答不咸不淡:“很快就到了。”

沈焉笑笑:“也是。”

电梯缓缓上行,沈焉无聊地左顾右盼,发现身旁的墙壁上同样有喷溅出的血迹,壁面隐约照出他和谢昭回的身形,被绿光一照,几乎有一种恐怖片似的诡异质感。

然而在这种情境下,两人却都不曾展露任何称得上恐惧的情绪或态度,倘若有,也只是对于死者的片刻哀惋罢了。

寂静当中,电梯抵达了荣楼的二楼——此前他瞧见的亮灯的房间,就是位于荣楼这一层。

沈焉紧了紧眉,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提防着任何可能的异动,率先自轿厢内走出。他预先张开了时停的领域,以免电梯产生的声响或是光亮惊动到楼内的卫墟人。

出了电梯门,环顾四周,沈焉很快意识到,这座电梯也同样位于楼梯的背侧,和天青楼内的暗道相同,正是一个隐蔽却也易于进入的位置。

他回过身,正见谢昭回也已从轿厢中走出。沈焉向对方略一点头致意,毋需多言,两人便一道向着二楼会客厅的方位走去。

然而尚未走出多远,沈焉很快便察觉了异样。

太安静了。

整座荣楼仿佛被施加了什么噤声的咒语,一路上寂静无比,别说什么卫墟人守卫了,连人影都没见着一个。越往前走,沈焉的心就越往下沉几分。

血案。他在心底揣摩着此行雇主为他提供的这个词,意识到今夜霍家的这场凶案,恐怕不止卫时济一个死者这么简单。

沉默当中,他们终于抵达了先前亮着灯的房间门外。

眼前是两扇实木雕花的对开门,半掩着,长廊尽头有月光洒入,照亮了门外的走廊,却照不穿门中的沉沉夜色。

这时候,谢昭回在他身后,轻声开口道:“把火符燃起来吧。这里面有内外两个隔间,火符的那点光,不至于被楼外的卫墟人察觉。”

沈焉简单应了声,手指旋即在兜里微微一擦,指节用力,变戏法似的带出张黄色的纸条。

他来到门前,用手中刀柄推开虚掩着的雕花门框,几乎是同时,他再一次闻到了腥郁扑鼻的血的气味。

沈焉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只把黄色的火符在手中刀柄的上方绕了几转,一点火光便从他刀柄上窜起——这是索性把刀身当成火把来用了。

他持刀几步上前,火光旋即照亮了房中景象。

眼前是一组折叠屏风构成的隔断,足有六七扇屏面,一溜地在他们面前展开,遮挡住通往室内的道路。

屏面似乎是锦制的,此刻被如墨般泼开的红色染透了,鲜血汩汩,从屏风下方小河似的淌出,在隔断外的地板上淤积成一片暗红色的血泊。

果然。沈焉心中丝毫不觉惊讶。

他正想转过身,同谢昭回说声小心,不料对方却已经走到他身旁,略微垂着眉眼,视线正落在地面的血泊上。

沈焉还以为他想对地上血迹说些什么,不料却听对方道:“刚才的那名死者,卫时济,是卫墟现如今的代家主。”

这回沈焉倒是惊讶了。

谢昭回却没停,他上前一步,目光也随即抬起,落在前方的锦面屏风上,平静地继续说道:“时隙打开之前,我们几人正是在这间房中,商议霍家霍华安的提案。”

沈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侧脸。

似是一番斟酌过后,他方才问道:“你说的这个霍家人,就是这次会面的发起人?能请动你们几位的大驾,他是提了什么打动人心的好主意? ”

谢昭回却像早就在等着他这话似的,即刻反问道:“这是第二个问题?”

不待沈焉回应,他便当作得到了默认,直接说了下去,“霍家筹办这次会面,目的同十七年前的蔺一则一样,是想建立墟内外和衷共济、同心协力的新秩序。”

“怎么,”沈焉不由失笑,“想来第二个学校?”

谢昭回摇摇头,却说:“他想借鉴于南方的‘天光墟’。”

天光墟。

听到这个词时,沈焉的神色似乎略有变化,然而这变化旋即就被他隐去了,他扬了扬眉,亦真亦假道:“听起来倒是个好主意。”

天光墟,沈焉对这个名词,当然是十二万分的熟悉。或者不如说,他会接到这个前往荣园的任务,就是靠的这个所谓的“天光墟”。

而他的那名雇主,可以说就是天光墟内部的一名“高层”——或者说不仅如此,甚至是最早的一批创始人也说不定。

他心头陷入了思忖,一时便在原地站定了,不料紧跟着,却见谢昭回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几步绕开地上的血泊,向着被屏风遮挡住的内室走去。

对方手中并没有任何照明设备,沈焉一时无奈,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走进内室,如他所料,最先映入眼帘的,仍然是满地的横尸和鲜血。

从屏风背面一直到房间尽头,尸体横七竖八地栽倒在地,鲜血在地面汇集成淙淙的小河。

火光相比黑暗仍显渺弱,使得此景看起来颇为骇然,比最为血腥的凶杀现场还要令人生怵。

但对于眼下两人来说,这般现场却并不足以让他们生惧——过去的墟人相信人死后灵魂不灭,能去到与鬼神共存的另一个世界中生活。

不管是否相信这一学说,长久以来在墟地内的生活,已经使得“死亡”在他们眼里不再是一件令人生畏的事情。

沈焉向谢昭回略一致意,便绕开地面的血河,走到房间那头,将死尸逐一检查了遍。

即便不算上刚才电梯里那位,现场的尸体也足有七具,死因皆为锐器造成的伤口和失血,伤口几乎都在心脏或是颈动脉一类的要害,干脆利落,一击毙命,和杀死卫时济的手法完全相同。

这已经不是件简单的命案了——能以一己之力杀死整整八名训练有素的卫墟人,谁有这样的能耐?

他抬起头,借着火光环顾四周。这是间颇大的厅房,典型的中式厅堂陈设,进门左手边就是坐北的条案和八仙桌,东西方各摆放四座大红酸枝皇宫椅。

而正南也是条案正对面的方向,置有一座红木台屏以作隔断,恰如谢昭回此前所言,将内外间从中分隔开。

然而让他诧异的却是,照理说这里应该发生了打斗,地板的血迹上却不见任何凌乱的脚印,那些桌椅器具也仍然规规矩矩待在原位,没有任何翻倒或是移位的迹象——

就好像这些人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就被人用利器杀害了一样。

沈焉回过头,去看身后谢昭回的表情:“有什么头绪吗?”

谢昭回没有作答,却是走到条案近前,目光落在墙壁上挂着的一组剔红百宝嵌挂屏上。

那是四扇极为精美的条屏,以剔红雕漆为边,墨漆为底,上以各色珠宝奇石镶嵌出四幅四季花鸟图,从玉石玛瑙到贝壳珊瑚皆有,堪称华靡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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