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回清楚他的秉性,知道他从来不是会坐以待毙、消极应付的人,相反,掌握主动、险中求胜才更像是他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
不单如此,恐怕所谓前往濠港半岛酒店的消息,也是对方有意散播出来的。
沈焉无法断定谢昭回是否知道周无虞和他之间的暂时“合作”,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他知道这份情报一定会传到自己耳朵里。
他想着,宣告放弃似的举起左右两只手,颇为无奈地一笑:“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仿佛是对他接受现状的能力感到犹疑,谢昭回静看了他片刻,方才抬起手,朝身侧打了个手势。
有人从他身后的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昏暗光线中偶然反射出冷冽的银光。
只一眼,沈焉便不由得笑出了声来。
那是一副手铐。
两个铐环,一条锁链,非常标准的配置。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连接铐环间的锁链远比普通型号长了太多。
事实上,像这样的链铐往往难以禁锢人的行动,对于被铐住的人来说,足够长的锁链基本等同于没有束缚。
沈焉自然不以为谢昭回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可换言之,他也难以想到对方这么做的理由。
毫不反抗地伸出手,他任由卫墟人将其中一个铐环锁在自己左手腕上,触感冰凉,让人想到滑腻冰冷的蛇。
“就只有这样吗?”他懒洋洋地笑道,“也太没新意了吧。”
“当然不会。”出乎意料地,谢昭回竟是也对他回以莞尔一笑。
持手铐的人放过了他的右手。
那人转过身,往回走了两步,将伸长得近乎笔直的锁链另一端,铐在了谢昭回的手腕上。
叮铃叮铃,铁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是谢昭回抓起了一小截锁链,叠在一处,拽往他所在的方向。
力道不大,但沈焉仍一步一步地随之向外走去,直到两个人间的距离缩短到近乎于无。
展示似的亮出手腕上的铐环,谢昭回眉梢挑起,复又看向沈焉:“这样总可以了吗。”
仿佛是被什么咒语俘获了意识,沈焉的笑意短暂凝滞了一两秒。
但很快,他便目光灼灼地回望过去,眼睛深处既明亮又幽暗,犹如燃烧着某种漆黑的火焰。
这样难得的时刻和这样贴近的距离,让沈焉几乎想即兴做点儿什么。
然而谢昭回目光清亮如澄澈的雪水,对视中火焰熄灭了,清醒的意识浮现上来。
他眨眨眼,恢复到先前无害的笑容:“我没想到。”
“但是很好——我很高兴。”他声音很轻地补充道。
谢昭回无言地看了他一眼,退后一步拉开距离,随后说:“走了。”
沈焉在他身后无辜地发问:“不需要蒙上眼睛吗?”
“不必。”谢昭回说。
他穿过列队的中心,锁链随他的动作而哗啦作响,声音在整个昏暗的长廊里徘徊不去。
沈焉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保持了大约一步的距离。
从电梯内走出,踩上通道内坚实的混凝土地面,他意识到眼前所见与荣园地下的景象极为相似。
他的视线左右打量了一圈,对周遭列队的卫墟人致以亲切友好的笑意,然而很遗憾,这些人通通对他视而不见般毫不理睬。
纪律严明,他想。
于是他毫不掩饰地露出了遗憾的神情,视线打了个转收回来,沿途中蜻蜓点水般不着痕迹地掠过卫萝的面容。
她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敌意、愤恨和屈辱,即便光线极其昏暗,也能从她眼底读出这些情绪。这支队伍说不定一开始是属于她的。对于她来说,谢昭回是个外来者、入侵者、掠夺者。
可能正因如此,从电梯门打开那一刻开始,她的冷静皆失,远不如与他对峙时沉着。
但也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一路下来的举止、神情和言语,远比谢昭回泄露给他的多得多。
“我能再问个问题吗?”
沈焉忽然说,语气轻松自在,像是在参加一场自由行,“我们这是去哪?”
谢昭回领着路,带着手腕上的铐环,已经走到了队伍的前方。
沈焉话落时,身后响起有窸窣的动静,不知道那些卫墟人是打算制止他说话,还是只准备迈步跟上来。
他本来没指望得到什么回答,权当个缓和气氛的调剂而已,然而出乎意料,片刻过后,他却是听到了对方的声音。
谢昭回说:“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