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谢昭回所说,整个狭长的甬道一路蜿蜒向下,仿佛是在朝地底前进。
如同生物体内的腔道,整条长廊虽然迂回曲折,但一路上都只有朝前的一个通道,不蔓不枝,没有任何多余的岔道口。
在这样的地方前进,的确不需要蒙上眼睛。
或者说也许蒙上眼睛过后,不可视一物的黑暗加上些许想象力做调剂,一路走下来反而会不那么无趣点。
刚才跟谢昭回间的一问一答,是整个行程中的最后一段对话。
不出沈焉所料,谢昭回答是答了,但他也同样收到了来自卫墟人的警告,沈焉倒无所谓,耸耸肩便乖乖不说话了。
百无聊赖地走了十来分钟,也许有二十分钟,这条狭长的甬道终于抵达了它的终点。
至于现在嘛……
沈焉抬起头,打量一圈周围的景象,感到一种难言的怪异,和无聊被出乎意料给打破后、血液里自然会涌起的一阵振奋感。
“这是什么,金屋藏娇?”
他开着玩笑。
和他想的完全不同,这是一个不大的单人房,也许称为囚室会更合适。
沉闷,封闭,没有窗户——不过地下的房间会有窗户反倒才奇怪了。
整个房间大概是有些年头了,铁门和墙面都有反复漆刷过的痕迹,老式的锁芯打开时还险些卡住壳。
与房间本身的破旧形成强烈对比,这里的家具和种种设施虽仍是旧而朴素,却能说一句整洁,彷佛是提前找了专业的家政,精心打理过一番似的。
此外,这里甚至还有专门的浴室和厕所,换气口在进门左手边的天花板旁,温度偏低,在这个天气下称得上舒适,虽然空气稍显沉闷,但对于一个位于地下的封闭房间来说,通风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相当不错了。
一句话来形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全到沈焉很难以“囚室”来概括这个地方,虽然看起来它的确会发挥这个作用。
谢昭回没有搭理他,关上门后便径直走到床尾的另一角,徒留沈焉自己满口称奇地在房间里看来看去。
沈焉也不着急,待打量完整个室内后,便抱臂靠在浴室外的门边上,饶有兴致地继续发问:“我在想,这个地方,不会是专门为我建的吧?”
“不是。”回答来得很快。
“那就好说了。不过霍家修这么个地方是为了干嘛,非法监禁?大资本家不知道搞这些是违法犯罪吗?”
“你问得太多了。”谢昭回说,语气不善。
沈焉笑了一声,但仍没有闭上嘴,懒洋洋的声音继续在他身后响起:“这里不会也有监控或者窃听设备吧,就像电梯里那样?”
“不会。”谢昭回皱起眉。
太吵了,他想。他的幻听和耳鸣总是来得很不合时宜。很多声音在他脑海里杂糅成嗡嗡的一片,攫取他的意识,让他无暇去分辨沈焉的话,甚至无法专注于手上正在进行的事情——
“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贴近得几乎失真,别的什么声音都被驱散了,谢昭回猛然醒觉,却只来得及转过身,手肘和脊背都紧贴住墙面——紧跟着,他看到了沈焉的正脸。
在他走神的片刻,沈焉已然站在了他的身后。
他左手腕上的铐环已然被摘下,握在同一只手中,然而此刻,整只左手连同手中的铁制铐环都被沈焉握住了。
分明没有从对方那儿感受到什么力量,谢昭回却仍有种被握住了命脉般的慌乱。
锁链很长,足有两米往上,当他们两人间的距离拉得过近时,锁链便会拖到地上,层层叠叠地累在一处。
不单是如此,左右两根锁链还彼此交缠在一起,宛如两个人此刻过于贴近的呼吸一样。
“你……”他不适应地别开头,以避开对方满怀压迫的气息。
手铐的钥匙此刻正握在他的右手中。攥在手心,连手臂一同垂在身侧,不论是谁,只要稍一思考,就可以猜到他左手腕的铐环是如何打开的。
床侧的一面墙壁上是横置的铁杆。大约一米半长,如果把锁链铐在横杆上,三米多的半径足以让人在房间内进行绝大部分的活动——非常简单,如果是对方的话,一眼就能看明白。
不受控制地,谢昭回心跳急促起来。
这本来是要不了半分钟就能完成的任务,只是他的耳鸣与幻听来得太不是时候;又或者说他不该为了只不过片刻的短暂共处,而将那些严阵听命的卫墟人拒之门外?
可事到此刻,想什么都为时已晚。
无数种其他可能海潮般向他颅内倾涌而来,谢昭回不堪重负一般,几乎只能闭上双眼——
然而下一秒,他却感觉耳畔的杂音和眼前闪烁的画面,随身前的压迫感一同消失了。
沈焉松开了手,转过身,直接坐在了床上。
沉默地扭过头,他看到对方朝自己晃了晃手腕上的锁链,表情轻松,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有必要做的这么逼真吗?”沈焉笑着看他。
不待他回答,对方便抿去了笑容,眼中仿佛闪烁着什么奇异的光芒,“你知道,用不着这些东西,只要一句话,我就会跟来的。”
谢昭回深吸口气,垂下眼帘,以掩饰眼底的种种情绪:“卫墟人不会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