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沈焉开玩笑道,“一般人很难相信世上还会有这种傻冒。”
谢昭回一言不发,在对方坦然无比的视线中,把手里的铁环铐在一旁的横杆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为什么会如此行动。”沈焉冷不丁开口,“我想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谢昭回仍旧回以沉默。
注视着他的表情,沈焉露出了无奈的神情,声音也随之温柔了下来:“还是无可奉告吗?”
“在你打算做什么的时候,也没有告诉过我。”谢昭回平静地说。
如他所料,这话过后,沈焉久久地没有回应。
许久,他方才抬起头,回望过来,嘴角的笑难达眼底,几乎像是自嘲:“这是报复吗?”
“不是。”谢昭回难以抑制地别开视线,“还不至于到这一步。”
他深吸口气,“这只是……我的事而已。”
“你的事。”沈焉笑了笑。
“是我的事。”
谢昭回重复一遍,语气彻底冷了下来,“从你离开谢墟起,就该明白这些事跟你再也没有关系了。”
沉默中,他不敢再去看沈焉,匆忙背过身,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留在这里。”指尖贴上冰冷的铁门,背对着沈焉,他最后说,“一天或者两天之后,我会再来。”
*
从地下走出来,时隙已经彻底结束了。
谢昭回几乎感到脱力,但仍要强撑精神,直到今天所设的局结束为止。
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地盘。
即便在会面前就已达成了暂时的合作关系,霍家仍旧不掩饰对他的防备之心。首要的表现,就是不准许他在濠港布置太多自己的人。
在穗城尚还有周转的余地,但在濠港,虽然刚才那些卫墟人看似都听命于他,事实上他却近乎于孤身一人。
但这并不会为他带来太多困难。濠港的卫墟人并不是铁板一块。
何况至少现在,他和眼下的霍家,还是目的“一致”的。
在套间自带的茶室中,将薄氅挂在一旁的立式衣架上,打发走为他呈上一杯红茶的侍者,谢昭回终于获得了一息喘息的时间。
茶叶翻腾,在茶室内蒸开令他熟悉的清香,他疲惫地把脑袋枕在胳膊上,整个人几乎蜷缩在一处,但很快,他便摆正了身体,把幼年以来渴求的舒适和记忆中的训斥一同抛之脑后。
这是个每每都会被训为不雅的坐姿,即便在已不需要再听从训戒的如今,逝去多年的记忆也仍然在规训着他。
就着尚且滚热的茶水抿了一小口茶,谢昭回无声地颤动着眼睫,开始回溯一整日的记忆,以确保整个计划中没有再出现什么纰漏。
刚才卫萝将沈焉带下来的位置,是在半岛酒店东座的负四层。现在他所在的地方却是西座。
东西座毗邻而立,且都同时具备酒店和赌场的功能,要说有什么区别,就是西座建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状如鸟笼,红白相间的外墙如今已有泛黄的迹象。
而东座则建于千禧年后,以大面积的幕墙玻璃为主体,设计成现代商务楼风格,形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如果不是有些恋旧情怀或是别有身份地位的人,赌客很少会放弃设备崭新的酒店东座,转而到上了年头的西座入住。
邓少瑜显然不属于前两类人,从这个角度来说,沈焉一开始就选错了方向。
但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总会是一致的。在掌握的情报上,他占据了太多先手优势。
又或者说,沈焉根本就是……故意的。
想到这儿,谢昭回沉默地伸出手,轻轻按住自己眉心。
沈焉的确是有意送上门来的。
正因为知晓这一点,他才会故意排下这样的布局,甚至不惜以自身为饵,却两次都险些因自己的失误而陷入本不该有的困局。
这一着看似是他胜,然而沈焉又从中看出了多少端倪?谢昭回不敢确定。
而这还仅仅只是整个布局的序幕或是开局——真正重要、决定局面的中盘,眼下才刚刚开始。
不,他很快又制止了自己四散的思绪,不让自己在未曾发生的失败中投入太多情绪。
这盘赌局不同于其他,庄家可以在幕后反复筹备,而他已经为此等待了数年之久。
在当面的交锋中,他固然会失态,会慌乱,会泄露踪迹,然而在沈焉看不到的地方,他做下的准备又何止这些?
他是那个坐庄的人,是发牌的人,也是投下最多筹码的狂妄赌客——
他想,无论结局如何,我都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