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吻你吗?”沈焉问。
他的瞳色本是犹如血迹般的暗红,然而此刻,在澄澈的天光映照下,那双瞳仁却蓦然呈现出一种剔透的朱红色,像是琉璃做成的珠子,或是松脂凝成的琥珀。
而此刻,这双异色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当中倒映出他的影子,清晰分明,专注非常,犹如将他牢牢锁在了瞳孔当中。
谢昭回眼睫不住地颤动,想要垂下眼帘或是别开视线,却仿佛被这双眼睛魇住,难以挪开自己的目光。
他像是陷入了一场清醒的梦境当中,似梦似醒间被不知名的情愫蛊惑,一时之间难以自制,竟是连自己都不曾觉察到地,下颌微微动了动。
然后,他看到沈焉早有所料似的弯起眼睛,得逞似的笑了起来。
手腕上的力量使他不由得俯下身去,这张朗目疏眉的面容在他视线中倏然放大,谢昭回呼吸几近凝固,眼中有如产生幻觉,记忆之潮汹涌而来,一时像是回到了少年时代,一时又仿佛七年前的那天重现——
然而这一次,沈焉的吻落在了不同的位置上。
一开始只是蜻蜓点水一般,接触到他的嘴唇。
柔软的,温热的,像是春日被阳光晒得温暖的柳絮,又像是一片羽毛,轻柔地落在他唇间。
对方的动作几乎说得上小心,又像是在等待他的回应,在他嘴唇上依恋地来回蹭着。
而在那之后,或许是因为谢昭回没有流露出任何反抗或是推拒之态,沈焉的舌尖便愈发得寸进尺,挑开他的唇缝,撬开他的齿关,细致地舔过他的口腔和上颚,而后又包裹住他的舌尖,温度灼人,烫得有如一团火一般。
谢昭回脑中一片空白,被那湿润的触感包裹住,几乎连自己是谁都彻底忘掉。
他在迷惘之中浮沉,恍惚当中只能牢牢抓紧眼前唯一的倚仗,犹如溺水的人攀紧浮木一般。
然而就在他意识恍惚之至、不知身在何处之际,一道清越的铃声,却在两人耳旁陡然炸开。
谢昭回蓦然惊觉,慌乱间手腕用力,想要从浓烈的交吻中挣脱。
或许是因为沈焉也被那声音惊扰,他还没怎么用力,交缠的唇舌便已分开。
两个人的脸庞仍然极近地贴在一起,呼吸交错,灼热滚烫。
谢昭回急促地喘息着,然而直到这时,他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难堪。
他几乎要整个人落进沈焉怀里了,重心前倾,腰被搂住,一条手臂堪堪搭住对方肩膀,全依靠沈焉的力量才不至于直接倒在对方身上。
谢昭回狼狈地松开手,想要起身,不料身体却近乎发软,手腕一时找不到着力点,因为此举而险些跌倒在沈焉怀中,却被对方伸手托住了。
沈焉松开握住他腰的那只手,转而扶住他的一侧手臂,让他不至于彻底跌倒。
而另一只手,则捉住他束有腕铃的那只手腕,并未用力,却自有一种不由分说的意味。
沈焉稍微低下头,目光落在那枚仍在兀自响动的青铜铃铛上,没有说话,像是正在思索着什么一样。
他面上的情容看不分明,一时像是面无表情,另一时却又像是含着某种雾霾般阴晦的神情,难以捉摸。
谢昭回不住地喘息着,整个人近乎于全依靠沈焉的力量才能勉强维持站立,胸膛中心跳急促,几乎连整个耳廓中都满是自己心跳的声音。
对方眼下的表情几乎让他以为,下一秒这枚不识好歹的铃铛就会就此殒命,再也没法发出此刻像这般扰人的声响。
然而旋即,出乎意料,对方却是松开了那只手,扶着他的手臂,让他站稳了。
紧跟着,沈焉把他系着腕铃的那只手递回到他眼前,也没说话,只将下巴稍微点了点。
谢昭回愣怔了片刻,才意识到对方是让他摇铃以作回应的意思。
谢昭回垂着眼睛,不敢再看对方,匆忙摇动手上的腕铃以回应,如此一来,铜铃声才终于停下,不再发出先前清亮却分外扰人的声响。
做完这一举动,他深吸口气,觉得自己还是得对沈焉交代点什么,刚想开口,却又在对方灼热的目光中卡住了壳。
他能感觉到自己脸庞还是发烫的,热度自脸颊一路蔓延至耳廓,连绵成滚烫的一片,他不敢想象自己眼下看起来到底是什么模样,只得垂眉敛目,抿住嘴唇不发一言,佯作冷淡地想要抽回尚还受制的那只手——
意料当中,他这回没能如愿以偿。
凭着以往的惯性,他想要不悦地抬起眸,却在下一秒有如被烈火烫着了一般,复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沈焉打量着他的一系列动作,像是觉得好笑,而后也真的笑了。
他柔声开口,不知道是在调笑还是在说真的:“你怎么不看我?”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深吻,他的声音此刻显得低徊沙哑,蔓延着近乎情欲一般的味道。
谢昭回的脑子嗡嗡作响,几乎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只能凭着惯性,声调平板地道:“我……我得走了。”
“嗯……”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相当遗憾,“那好吧。”
谢昭回如得大赦,又像是觉得能得此回答简直不可思议,一时之间脑筋简直没法转过弯来。
目光落在自己此刻只是被松松垮垮握住的手臂上,他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要先放开我……我才能走。”
沈焉又被他逗笑了。
他稍微直起上半身,蹭了蹭谢昭回的颈窝,声音里满怀着依恋:“你还会回来的吧?”
说完,他还嫌不够一般,手上稍微用力,把谢昭回往自己跟前拉近了些,又在颈窝处再给对方留下了一个吻。
动作很轻,只是拿嘴唇轻轻蹭了两下,倒是没有留下什么吻痕。
谢昭回头脑发晕,完全忘掉了自己还能挣脱。他眼睫不住颤动,视线也四处乱飘着,嘴上慌乱应道:“……嗯。”
沈焉弯了弯眼睛:“好。”
他的目光在谢昭回面容上留恋地扫过,却也知道腕上铃动意味着墟中有要事,须得对方亲自出面处理,只得无奈地松开手,遥遥目送对方背身走向别院外,逐渐远去了。
*
走在青铜铸就的甬道中,谢昭回呼吸急促,行步如飞,几乎逃也似的离开山壁间的那座庭院。
一直等他走入一座不同的升降梯中,他方才安下了心一般,脊背靠在木制的厢壁上,慢慢地长呼出一口气,仰着脸望向头顶上方的黑暗,任由自己怔怔地失了神。
刚才发生的种种在他心中纠缠成结,剪不断理还乱,越是想,反而越如乱麻般纠结在一起,叫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谢昭回一时心神俱乱,竟不知道到底该是去回想先前沈焉条分缕析的一连串“指控”,还是后来对方突如其来的那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