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飘摇,冻得两人鼻尖都微微泛红。
南宫微眼中不似先前无光,带着谨慎的目光抬头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后撤了几步。
杜渐心中犹有一阵狂风刮过,脸色微沉。
南宫微这副神情对他来说太熟悉了。他小时候就是这样,像一只浑身血污的幼崽用如刀的目光打量每一个人。只是后来长大了,他学会了审视别人和沉稳,和刚到玄陵宗的他完全不一样。
他低声道:“那你是谁?”
南宫微闻言停下了威压,抬头看着他,那双戒备的眸中掺杂了一丝疑惑。
杜渐见南宫微在打量他,又诱道:“说不出来吗?那我就不告诉你。”
“檀施。”
南宫微沉默片刻道:“我从未见过你,但是很眼熟。”
他就这样抬头看着眼前这位高大俊美的男子,只觉得他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他在蓬莱仙境见过许多仙使天神,都没有眼前这个男人那般好看,如水墨丹青画,浓墨勾勒出的近石枯松。
杜渐一愣,心说这是回到小时候了,只道:“是么……你觉得我哪里眼熟?”
南宫微忽然抬手,腕间的红绳显露出来。他抚摸着杜渐的眼角,在后者堪称震惊的眼神中说道:“你的眼睛很漂亮。”
杜渐呼吸一窒,反手扣住了南宫微的手腕:“……只有眼睛漂亮吗?”
他一向知道南宫微很喜欢他的相貌,以至于在双修的时候,只一眼南宫微就愿意任他继续……虽然他总想着不可能啊,他居然真的算半个凭脸追人的人。
他有些吃味,但是这是自己的脸,如此算了也是他凭本事迷惑人的。
虽然南宫微不会如此肤浅。
“都好看。”南宫微皱了皱眉,“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他总觉得眼前有一片屏障,胸口很闷。
“嗯。你忘记了很多。”杜渐不动声色地捏着诀,赌一把能不能成功。“还闯祸了……醒来我可要找你讨要补偿。”
南宫微眼前逐渐变暗,四肢无力,直到失去知觉,直直倒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杜渐揽着他的腰,看着他从白发渐渐退回成黑发,衣着也退回成先前穿的白袍广袖。
难道是……记忆在前进?
他捏诀隐身,匆匆将人带到主殿去找凌渺。
说来也不好意思,刚才叫南宫微差点伤到人,如今又要去麻烦她,杜渐心说回头得找个机会补偿。
凌渺此时刚叫人带杜汜下去安顿好,凤椅都没坐稳就被吓了一跳——眼前忽然出现了两个人,还是一个搀扶着一个的姿势。
“陛下。”杜渐叹气,“多有叨扰了,还请空间房让我安顿一下他。”
“这怎么了?”凌渺惊疑不定,毕竟南宫微可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碰到冰凤残魄的人,有什么闪失于他或者于宗门而言,她都担当不起。“下面人多眼杂,你跟孤进寝宫。”
“这……”杜渐懵了一下,寝宫是他们男子进得去的吗?“这不太好吧?”
“什么话?”凌渺一看就知道是他想多了,“孤寝宫里屋子可不只有孤住的,空房多得是,没人会擅自来找孤,比你们住哪都好。”
入眼梧桐枯枝疯长,深入红金重檐歇山顶间,白玉檐铎轻响,落雪入阶来。寒水宗不好铺张,梧桐殿虽为女帝寝宫也不例外。但其文雅庄严丝毫不减,更显神秘。
“这边。”凌渺领他到了偏房门口,捏诀开阵,匆忙道:“你安置好他,孤走了。”
偏房门前挂着白帘,掀开后踏入半步便觉其不凡。此间黑漆嵌珐琅凤纹檀木具最多,滚金边的榻沿让杜渐看见就叹气,心道不愧是女帝寝宫,偏房都如此精致。
杜渐刚入门抱南宫微上榻,看她如此匆忙,又没见到杜汜,在她快出门前问道:“什么事?杜汜呢?”
“祭坛有异动,杜汜得帮孤画阵。”她掀开白帘,半边脸似融入雪白的天光中。“往年是腊月廿一冰凤降生,给他这么一碰,孤认为一切都不一样了。”
说罢,她衣袍翻滚,如风般离去。
杜渐听罢,才记起还有时间这回事。他已经很久没看过当日是几月几日了,似乎……临近春节了?
冰凤降生原是在腊月甘一,若是赶在年初一前降生,近期怕是有异变了。
按凌渺说的,南宫微留了抹标记在冰凤残魄上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那这算是什么?
他忧心如焚,手里还握着南宫微那缠着旧红绳的手腕。那微弱的脉搏在这寂静无声之地发出声响,直到杜渐炽热的胸腔里,不断跳动着。
他俯身,又听见南宫微含糊不清说着什么。
“我分不出来。”
檀施站在玉阶上,洁白的长袍摇曳着,露出了其下左脚的善铃。
“唉,毕竟是灵子化神,你不懂也正常。”极知上仙叹道,并没有发现檀施不动声色地将左脚往后撤了一步,让衣袍下摆遮住了善铃。
今日有朝会,极知刚下来便看见了檀施,拦了他说了几句话。
蓬莱仙境里的灵子化神不算少,但极知任职几千年,真是头一回遇见斩七情六欲的,实在好奇。
“你觉得你母神大人待你如何?”
“很好。”
“好是哪种好?有什么感觉吗?”
檀施愣住了,答道:“感觉?”
他不知道。
很多人问过他这些问题,他想回答,却找不到可以说出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