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圣马可遗骨是被威尼斯人偷来吧？被两个商人放在猪肉下面瞒过了阿拉伯人运进城。”

“知道，但你说出来就是破坏我对圣马可的尊崇心。”

“你知道1999年人类就会毁灭吧？现在我们离末日只有几个月了。”

“知道，但世界毁灭也阻止不了我想赢得比赛的心。”

“你知道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是妖精捣乱害得一群人爱错人的故事吧？”

“知道，爸妈带我看过，妖精对人用了爱情魔法，让他们一睁眼就会爱上看见的人……玛丽娜不就爱错人了吗？所以她很生气。”

玛丽娜蹲在动弹不得，刚从水里捞上来的荷尔荷斯面前，泣泪问他到底爱的是谁，为什么骗自己，为什么和一大群女中学生在教堂门口晃悠。

出于麻痹感，荷尔荷斯无法回答，只能挺尸。

为了安全，萨拉等人将船开出去与圣乔治马焦雷岛保持了距离，一边等乔鲁诺出来，一边聊天。

……

“我是借钱雇荷尔荷斯来参赛啊！”

纳骨堂内，阿普尔比趴在地上形象全无，十分悲痛，无法相信自己没能成功暗算迪亚波罗。

“您不是已经获得了寻宝比赛的第一名吗？”面无表情的乔鲁诺在一旁凉飕飕地问，出于某种微妙心理，他此时此刻根本就无法对“皆大欢喜，无人受伤害的结局”满意。

总感觉哪里堵得慌。

“阿普尔比，你真正在意的不是比赛投入，而是欠我的钱吧。”台阶上的迪亚波罗突然冒出一句话，让阿普尔比一个激灵。

“我我我……请宽限我一阵子，我会想办法还上！”

迪亚波罗这时才起身，缓缓走近阿普尔比，蹲下后看着这个多次向自己发起追求的男人。

“阿普尔比，你以融资为名向我借钱，在隐匿财产后恶意申请破产，导致我名下公司无法获得清算赔偿，自己却在外逍遥度日。”热情老板开始数旧债。

“你私下转移的公司财产，你挪用的经费，你通过诱骗情人获得的财富具体数额与藏匿位置，我都调查到并收集了证据。”

纳骨堂神圣的氛围里回荡着冷酷的理财动词。

沉默的乔鲁诺突然意识到老板办这个寻宝比赛时，还偷偷做了许多其他工作，比他知道的还要多得多。

迪亚波罗起身站直，极高的身形更是衬得阿普尔比缩小了一圈，他走到乔鲁诺身边摊开手掌，示意少年把那只失去王冠的小妖精交给他。

乔鲁诺将妖精递了出去，而前公主僵直地进了现任仙境国主人的手掌里。

迪亚波罗捻着蝴蝶薄薄的翅膀，眼睛都不移动地对英国人提问。

“阿普尔比，你奶奶收藏的古董瓷器呢？”

“还，还在……”

阿普尔比瑟瑟发抖。

“你家挂在书房里的乔尔乔内油画？”

“你怎么会知道……我家代代相传的真迹，乔尔乔内一辈子就那么几幅画啊！”

阿普尔比近乎结巴。

“英国王室册封的爵级司令章？”

“我爷爷二战时留下来的东西，你难不成也想……”

阿普尔比面如土色。

“很好，阿普尔比，把这些东西都卖了还债吧。”

热情老板突然露出个极淡微笑，用“今天该穿什么衣服好”的语气开口。

“另外，科学仙境也属于我，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我会好好‘处理’的。”

迪亚波罗两根手指捏着妖精，把它放在掌心里，轻轻用食指腹按揉人形小虫子盘着公主高髻的头，像爱抚宠物或者芭比娃娃。

……好吧，比起爱抚，那更像琢磨怎么用大头针把妖精钉在纸板上做成标本，好永远放在绯红帝王办公室里——以收藏画的形态。

小虫子惨白的脸，令乔鲁诺都产生了些许同情，哪怕她前几天真的很吵闹。

“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一下，你获得第一名后能得到奖金的承诺不会作废，恭喜你依旧是冠军，阿普尔比。”

“但由于你欠我钱，所以奖金会直接划入我名下账户，用于偿还你两年来积累的负债利息，我想大概可以抵得了零头吧。”

“所以，在表达对我的爱之前，你最好先省省钱，别像过去那样随便就在香港拍下三十万一朵的白松露当调料了，你现在可以去酒吧弹吉他赚点路费。”

恶魔冷酷的声音下，阿普尔比哀嚎声响彻纳骨堂，如果满堂陈列的圣人遗骸可以活过来的话，想必也会为他祷告吧。

……

连续举办狂欢节和情人节的威尼斯已经热闹太久了。

又有两队参赛者手持其他路线信物，不怕死地冲进了圣乔治马焦雷教堂，这下前三名优胜者都如期出现，奖品也将依约发放。

迪亚波罗联系了活动方的人来收拾现场，并对在场所有人挤出几乎不存在的微笑，来表达对参与者的感谢。

直升机飞旋上空，录下了因为不想见人，眼神始终游离不定的热情老板，以及一艘艘水面汽艇上，对热情老板登场发出迷恋抽气声的小丫头们。

好吧，还有一部分对他吹口哨的男人。

“所以您布了这个局？”

乔鲁诺木着脸跟随老板走出纳骨堂，圣乔治马焦雷岛前已经停满各式彩色汽艇，堪称堵船现场，还过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老板低头看表，发辫从肩侧滑下来，承认了自己的安排。

“是的，包括开盘下注谁会赢，庄家也是我，连国外也有资金输入。”

……他就知道！

“这次寻宝比赛虽然规则还不完善，不过娱乐营销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大概几个月内，人们都会持续不断地讨论Passione吧，而开盘收益也会体现在第一季度财报上……乔鲁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分析完比赛实际效益的迪亚波罗，指着来接他的私人游艇询问少年下属是否要顺道离开。

“不了，同学们还在等我，我是和她们一起来的。”乔鲁诺看向船上朝着自己疯狂挥手的萨拉一行人，拒绝了老板的邀请。

他其实希望老板能停止讨论这些。

不要再开口闭口讨论效益、利润，以及这次比赛背后有多少“布局”，哪怕老板控制着一切，哪怕他始终充满着……理性。

但他的年龄，他的身份，都没有立场让迪亚波罗停止。

一种不同于遇见强大替身使者的“无力感”爬上肩膀，乔鲁诺有些想避开老板。

“原来如此，威尼斯也很好玩，去跟你的同学一起吧。”迪亚波罗没看出异常，以为少年不喜欢和大人说话，只想和同龄人相处，还冲乔鲁诺挥了挥手告别。

乔鲁诺微微鞠躬后走开，上了同学汽艇时还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老板。

太阳升高不少，金色的光芒正洒在老板身上。

迪亚波罗因为缺乏睡眠，眼睛似乎有些畏光，刚刚走出纳骨堂后被阳光刺激到流泪，于是他用手背挡住额头，在来接他的人陪同下上了另一辆船，快速地避开了身边蠢蠢欲动的记者。

对他而言，这个情人节大概只是个稀松平常的工作日吧。

……

“乔巴拿同学，上次一个人冲进教堂的事就先让给你了，但不管怎么说，你一定要付给我说好的绯红帝王试妆照之梦幻黄金典藏版！”

萨拉举起甜品叉子对乔鲁诺说，跟举着把枪一样。

乔鲁诺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着咖啡——加糖版。

来咖啡店开会的寻宝团成员们再次相聚，交流后得知各自都挨了家长骂，还被扣零花钱，签字承诺晚上出门必须报备并有大人陪同，最屈辱的居然是一个都没拿到奖。

乔鲁诺倒是没挨骂，他母亲都不知道他出过门，卡洛则会问他难不成是情人节出去拐小女友了吗？

所以他还是决定在安静的咖啡厅度过下午——和寻宝后熟悉起来的女同学们一起。

“可恶！我还是好不甘心！他当时就在面前，离我们才十几米，我哪怕跳下河游泳都应该冲上去抱住他的腰！”

一个愤怒的寻宝团成员没忍住拍桌，另一个安慰她算了，就算追不到偶像，能和乔鲁诺一起吃饭逛街也不错。

“说到这，Passione又出新品了，据说评价相当好，直接登上了几大主流纸媒的封面，连一些不打广告的高质量小众期刊都特别写了专栏分析。”瓦伦蒂娜给所有人看新到手的杂志，想冲淡灰暗气氛。

于是所有人目光再次被转移。

“Passione这一季的主题是……19世纪妖精与童话？”

Vogue上的配图有机械少女，差分机，水中妖精，最初一版的美女与野兽等等花里胡哨的复古玩意儿。

专栏罗列出数位知名的维多利亚时代博物学家、考古学家、女性童话作家。

服装方面，模特们则穿着园艺印花风格套装，在蒸汽，英式花园，海洋生物化石与精巧昆虫标本之间摆造型，看起来如同身在仙子园。

“……Passione将带领人们回溯百年前的蒸汽时代，那时女性初次尝试打破性别枷锁，进军科学殿堂，用书写妖精题材童话的方式，参与讨论社会话题……”

瓦伦蒂娜又翻过一页。

“据悉，热情老板为了此季新品，向美国知名不动产大亨乔瑟夫·乔斯达借到了他家代代相传的化石和昆虫收藏品用作展出，而乔斯达先生那不愿透露姓名的日美混血孙子，则表示‘让老头子看到祖父的心血重现天日也不错。’”

杂志采访照上看起来很不好惹的乔瑟夫外孙用帽子遮住了半张脸，对采访不情不愿。

而站在他身边白发苍苍的乔瑟夫·乔斯达，则冲相机露出一脸老年人特有的健忘式笑容。

“乔瑟夫·乔斯达？我记得这位先生前一阵被卷进了私生子事件，不得不去日本收拾烂摊子了，没想到还有空接受娱乐采访吗？”

索菲亚百无聊赖地回忆起了八卦细节。

乔鲁诺继续安静地看书，不参与女同学们一贯的讨论。

“无所谓啦，反正热情出新品我还是会买，不过这一期真的很漂亮，甲虫印花好精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昆虫！而且眼影也有推出新色号……诶，你们看这个人，他长得好像乔巴拿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