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侧大汉也道:“莫说,俺也被咬了。”
话音刚落,陆采莼听得“扑通”两声,门纱上两个魁梧如山的影子左右摇晃几下,便訇然倒塌。她收起手中竹筒,拉开门,大剌剌地走了出来,探头往楼下一瞧,正好瞧见白玉堂将仆僮拉出正门去。
她心道这正门是走不得了,而客栈东南方有一条小径直通闹市,出了闹市就到了津渡边,她正好沿着这路溜出此地。这般想着,她钻进了楼下东南面的客房,顶开窗户,越出窗外,一抬眼便对上了白玉堂那双惊诧又戏谑的眼睛,陆采莼懵的当口,心内各种念头有如飞矢流星般掠过,大多数皆是“今儿个怕是撞了鬼了”、“屋漏偏逢连夜雨 ,船迟又遇打头风”、“真他娘的晦气”云云此类。
白玉堂道:“姑娘可真是跟白某结了缘。”
陆采莼二话不说,身子一转便从窗户底下的缝里窜了回去,跟阵风似的。白玉堂扔下瞠目结舌的小二与仆僮,上前几步掀开窗户,也跟着钻了进去。
陆采莼拨开人群朝正门冲时,心想本姑娘真是光明正大走前门的命。
客栈周遭平坦无遮拦躲避之处,陆采莼只道白玉堂不识水性,自己去江边还有一条生路,于是出了正门便朝客栈东南方向的夜市发足狂奔。
她足下功夫了得,来去轻盈迅速如鹿麂,可白玉堂岂能让她这般畅意地奔逃?他从怀中摸出飞蝗石,指上发力,弹向陆采莼腿弯。陆采莼飞奔之时,耳畔风声呼啸,她听不清身后动静,也不知闪避,只觉腿弯处一痛,顿时不禁向前一跌,膝盖和掌根磕在地上,身子向前滑了尺余,腾起一片枯枝败叶,远看去像是滚起一道乌云。这回跌得惨,嘴差点啃着泥土。来不及惊叫,她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头也不回,一瘸一拐地朝夜市里冲去,也不顾膝上手上隐隐的疼痛。
刚望见夜市,陆采莼还没及得上庆幸,便迎头撞上了麻烦——夜市中人潮如涌,摩肩擦踵,由不得她前进半分。她腿上有伤,腾跃不得,只能往人群里挤。陆采莼一回首,白玉堂看似如闲庭信步穿行于人潮,实则只距离她半丈而已,身子一探手一伸便能拽住她后襟。
急中生智,陆采莼忽地放声叫嚷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有贼人劫财劫色啦!”
周遭众人闻得此言的皆放下手中活计,将目光投向这个在闹市中尖声叫喊的少女。“姑娘,哪个蟊贼……”一个叫卖枣泥酥饼的小哥见她姿容秀丽,半散着乌发,一身泥灰,实在楚楚可怜,不由问出口,他话还没问完,便瞟到了陆采莼身后紧跟不舍的白玉堂,下半截话干脆就咽下肚去了。
陆采莼压根没注意到卖枣泥酥饼的异常,她纵身一扑,扯住他的袖子,指着白玉堂,挤出几颗眼泪,梨花带雨般哭诉道:“就是他……想非礼奴家……阿哥救奴……”说着,还暗中对着白玉堂扮了个鬼脸,好似在说这下你奈我何。
白玉堂冷笑一声,负手而立,并不打算做任何解释。
卖枣泥酥饼的小哥望着白玉堂,尴尬笑道:“五爷,这不关小人的事儿……爷想怎地处置……就怎地处置罢……”说着,将陆采莼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扒拉下去,至于陆采莼如何楚楚可怜,梨花带雨都与他无甚干系了。
陆采莼眼见一计不成,便想走为上策,又向人堆里扎过去,何曾想到人群中忽传来一声叫唤:“是五爷要逮这小贼的,莫教他跑了!”众人一听,不由分说便立成了人墙,站在陆采莼面前的几个挽着菜篮的妇女纷纷伸手将她搡回去。
“贱骨头!五爷跟前你跑甚跑?”更有甚者,一个与她年级相仿的少女绰起花种篮子里的泥巴块,朝陆采莼砸来,“五爷,瞧妾身帮爷教训她!”
“敢砸我!你这样凶,你家五爷敢瞧上你?”面对此般情形,陆采莼早已焦头烂额,见泥块飞来,她闪身躲过,嘴里毫不饶人。那少女听了,脸上飞霞,却缄了口,只顾继续绰泥巴砸她。
前有众人为狼,后有白玉堂为虎,陆采莼实在无法,盘算了一番:面前人堵着也过不去,扔人群里还能被撕了,后面白玉堂也就一个,待脱了这险地她跑路也就是,白玉堂还真不一定追得上她。这般思忖,陆采莼转身向白玉堂腆着脸笑道:“爷,我跟你走就是了,犯不着这样儿兴师动众堵我吧。”
白玉堂本就不是个惜香怜玉的主,只是见陆采莼满嘴胡言,话里话外透着的皆是他强抢民女的意思,生怕把她逼急了还能道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到时有损卢家庄在陷空岛盘口百姓心中的威信,那就得不偿失了。他上前一把隔着袖子钳住陆采莼的手腕,笑道:“你家阿爷将你三两银子卖给了卢家庄,就该在卢家庄安安分分地给小爷做事,如今跑到闹市里闹腾又是何意?难不成你想同你那阿爷讹卢家庄的银子么?”此话一出,众人相视而笑,欢欣鼓舞,果然,就说五爷这般青年才俊哪里用得着强抢民女?
“你胡说八道甚么?我阿爷?我阿爷可是你提的……”陆采莼忽地想通白玉堂的意思,顿时身上那股子给拂了逆鳞的狠劲一收,顺着白玉堂的话往下说:“岂敢岂敢,我这便随五爷回去……”
“这话说得才中听。”白玉堂将咬牙切齿的陆采莼一拽,拽出人群,“都散了罢,有甚热闹好瞧的?”
“若不是有事,今晚上小爷便回陷空岛收拾你。”白玉堂将她拉拉扯扯拽回福安客栈,便见先前派去监守的俩随从正歪歪晃晃地出门来。
随从见了白玉堂和被捉住的陆采莼,忙道:“五爷,这妖女不知使了什么暗器毒物,教我俩晕了过去!”
面对摩拳擦掌咬牙切齿的随从,陆采莼毫无惧意,反而面带得色:“什么暗器毒物?你们可记住了,放倒你们的是本姑娘的丝雨针。”
白玉堂微微一想便清楚了来龙去脉,他隔着袖子紧捉陆采莼反拧到背后的手腕,冷哼一声,朝随从吩咐道:“闲事休说,将这小贼带回陷空岛。”
待两个随从应诺后,白玉堂忽地想到甚么,向陆采莼道:“没小爷在,他们若是管不住你,该如何?”
陆采莼心中暗想:他既然不亲自押送我,仅那俩随从,便太容易对付了。她心内暗喜,表面却委屈道:“我向这松江起誓,若是我陆采莼半途中有一丝反抗逃走的意图,便教我喂了这江里头的鲈鱼。”她盘算的是,她不在“半”途跑,走几丈可以跑,近了陷空岛,也可以跑,这总不算破了誓罢。
白玉堂冷笑,扬掌劈向陆采莼后颈。陆采莼满心以为他已经信了自己的毒誓,哪料到他会痛下狠手,便来不及躲避,给他劈晕了过去,软软瘫进白玉堂怀里。
白玉堂架着她,向随从道:“这一掌够她昏上一个时辰了,你们动作快些。我今晚快马赶去扬州,叫哥哥们不必等我回来用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