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心里的菩提子又发出莹莹金光。下一瞬金光盛大,令人无法逼视。再睁开眼,月落日升,大雄宝殿里焕然一新,干净清幽。
院中那帮和尚们都不见了,唯余他们三人尚在殿内。
香炉里的香带起悠悠青烟,朗朗诵经声自远处的禅房响起。
一派春光明媚中,冥鸿似是忽然意识到什么,踉跄爬起来就往外跑。
张初景和令狐荀互看一眼,连忙跟上。
他转过两间房屋,在香积厨外远远停下。两人也不由跟着顿住脚步。
不多时,那香积厨冲出个约莫十岁光景的小少年,不顾满手面粉,捂着脑袋跑在前面,随后又出来个伙头僧人,手里拿着擀面杖在追:“你个蠢材!教你揉面你给我撒得到处是!还吃不吃得了!”
那小少年躲打倒是熟门熟路,腿脚也伶俐,伙头僧身材矮胖,追不太上,只好把手里的擀面杖扔出去,被他偏头避过。
“就你这般偷奸耍滑的蠢东西!果真是白蛮野种,若不是方丈非要收留你,哪里轮得到你在此撒野?合该在外面饿死算了!”
细看这少年,眉目果然比一般人要深些,不是少时昭南,还能有谁?
“昭南!”冥鸿忍不住轻唤一声。
少年昭南似有所感,擦肩而过时朝这边漫不经心看了一眼。他身型敏捷,转瞬便消失于墙根处,只剩后面伙头僧唉声叹气踱步上前,把擀面杖一把捡起。
冥鸿复又去追。
他本就体力不支,这时走路也摇摇晃晃,眼看着要跌倒,被令狐荀一把扶起。他捂着不断流血的肩头对张初景哑声道:“小友可否帮我追一追昭南?我想知道他去哪里了。”
张初景唔了一声,瞬间跟了上去。
却见那少年跑跑停停,一会儿揪草拽花,一会儿拿石子扔泉水里打水飘,不一阵便出了寺门外,脚步一转,经过芙蓉峰,跑到了离荒草寺最近的一户人家前。
那人家着实简陋,稻草木板随意堆的屋顶,门口的木栅栏钉得粗粗拉拉。此刻正被一群乡间小童围着,不知聚精会神在看些什么。
“哎,出来了出来了!快扔!”
有人招呼一声,便听得弹弓发动,噌的一下砸到破院里一只正在移动的木通上。
那木桶由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孩童奋力提着,这一下倒是只撞得水面微微波动。那孩童似乎松了口气,涨红着脸加快了往屋里移动的脚步。
失了准头的孩子唉了一声,旁边的孩子嚷道:“他这么大一个靶子你都打不准,笨死算了!”
那孩子不服气:“我刚才那是热身,这次一定……”
另一个更健壮的孩子挤过来,不由分说将弹弓一把夺过:“我来,你们靠边!”
这孩子明显劲更大些,拉得拿弹弓都有些变形,这一下飞出去的石子力道不小,张初景思忖若真打到关键处,恐怕院中孩子非伤即残。
还在提心吊胆间,那拿弹弓的孩子突然呈大字结结实实扑倒在地,众孩童惊叫一声,纷纷回头。却见少年昭南整个人压在他背上,无辜笑道:“哎哟,是我不小心,没看到此处有人。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臭和尚!死秃驴!滚开啊!”
孩童们虽然口中大叫,却纷纷作鸟兽散,看样子以往没少受他折腾。
这时令狐荀搀着冥鸿才将将赶到,正好看到昭南一跃而起,翻过栅栏,跟到了那孩童身边。
那孩童有一双极为清亮的大眼睛,衣着虽陈旧,却并不显破,上面补丁甚多,针脚细密。昭南好奇地上下打量他,看着他费劲往里提水,却也不上前帮忙。
“为什么他们打你你不躲着?”
那孩童眉头也不皱一下,径自往前走:“打不过,躲不过。只能挨着呗,这次打不中,总有下次,没什么好躲。”
好容易将木桶抬到门口,见他还不走,又莫名道:“你进来做什么?不知道我得了怪病么?他们都怕被传染。”
昭南奇道:“什么病?”
“要是我知道就好了。”他说,“你真的不走?”
“真的传染么?我不信,那你家里人怎么还好好的。”
那孩童拿双手在桶中掬了一捧清水,兀自喝了,这才认真上下打量他一遍:“不错,我娘没事,我说过不传染,只是没人肯信。”
昭南站在原地笑了:“你叫什么名字?年岁几何?”
“萧梧寒。十岁。”
“什么?你竟与我同岁?”昭南难以置信地走上前来,比了比他头顶,“你也就到我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