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法医将白布拉上,遮住那张苍白的脸庞。维克多站在被白布蒙上的尸体旁,母亲正在崩溃哭泣。他本该安慰母亲,或者和她一起哀悼父亲的逝世,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望着一动不动的尸体。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疑惑。
明明上一秒还在询问自己将来的梦想是什么,下一秒就躺在了停尸房里。
“如果你真的没有超能力,”父亲对他说,“那…就当一个普通人吧,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过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维克多还没能接受父亲离世的现实。
他看着白布上凸起的五官轮廓,妄想着能看到上面有呼吸的迹象。但无论他看了多久,那块地方也只是平铺开来的布料罢了。
是一场意外,银行劫匪的车撞上了父亲的车,警察对他说;内脏大出血,骨盆粉碎性骨折,父亲当场去世,法医对他说。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白布下的尸体——
父亲被压在车下时,还没有完全死透。
“救咳咳……救我……”父亲朝车外伸出伤痕累累的手。
俊朗的金发男人拍着手上的灰,经过车外时,他回头看了眼父亲起火的车,眉头紧皱,露出嫌恶的神情。
“真该死,不会还活着吧?”
“救命……咳咳……”
金发男人留给父亲一个星条旗披风的背影,径直走向另一辆翻了个底朝天的车。那辆车的车头同样在冒烟,外边躺着个手提箱,地上洒满了钞票。他毫不费力抬起车头,从里面拽出一个头戴黑色面罩的人,把血淋淋的劫匪举到半空中。
父亲的下半身被压得无法动弹,血流一地,可他依旧拼命朝外头的金发男人伸手求救。
“祖国人……求你……”
金发男人单手掐着劫匪的脖子,随手一拧,劫匪便不再扒拉他的手臂。他松手任由死去的劫匪摔在地面,嫌恶地把手套沾上的血液甩到地面,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回头看了眼父亲所在的位置。
他迈出缓慢又沉稳的步伐走向父亲的车——
白布上溅出了妖艳的红色花瓣。维克多伸手摸上鼻子,暗红色的液体粘在了指腹上。
“你没事吧?”法医问他。
“你收了他们多少钱?”他不理会法医的询问,用平静得吓人的语气反问对方。
在没有立刻得到回答后,他扭头看向因戴着医用口罩只露出半边脸的法医。
“他们给了你多少让你做假的尸检报告?”这次,他的语气生硬又愤怒。
没等对方回答,他冲上前一把拽住法医的衣领。
“你有没有良心?他是被活生生熏死的!为什么要撒谎?!”维克多朝他怒吼,把他推到墙上。
“维克多,不要这样!”母亲焦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但他依旧死死瞪着眼前法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法医慌张否认。
“你他妈再清楚不过!你这个没良心的畜生!!”维克多怒火中烧。他举起拳头就要砸在这个发抖的法医脸上,身后却突然响起沉重的落地声。
他急忙回头,只见母亲闭着眼跪倒在了地上。
“妈!”维克多松开法医,冲向母亲把她扶起来。他不停摇晃她充满泪痕的脸,但她却一直没醒过来,呼吸也变得很浅。
一滴滴血液落在她的脸上,维克多只觉得头痛欲裂,脑袋像是被生生钻开。他闭上眼捂着头不停痛呼,抱着母亲跌倒在地。在黑暗中,他听到身旁同样传来肉|体倒地的闷声。
维克多挤开眼睛,地上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睛正瞪着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充斥着痛苦与恐慌。他的耳朵流出淡黄色的脓液,而鼻子部位的口罩被血液由里向外染红,宛若马戏团小丑那滑稽可笑的红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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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本不该这样发展的。
他在短时间内频繁使用自己的能力,给自己的身体带来了不小的负荷。
维克多哆嗦着手用纸巾擦干鼻血,又在水龙头下接水擦掉鼻子旁半凝结的血块。
祖国人不应该出现在片场,不应该碰他。他不应该看到祖国人更多的过去。
维克多不停呼吸,试图将刚刚看到的画面从脑海中抹除。
化工厂内尖叫的人群、只剩半边脑袋的人质、被炸掉一只手的劫匪——
“冷静,冷静……”维克多安慰自己,“这只是他的回忆……”
【“你不该拿枪指着人……”】
【“我之前没想到……”】
【“不!停下!我需要思考……”】
“闭嘴!”维克多吼道,“你这个骗子!杀人犯!你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是英雄,你们应该爱我——”】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该死的杀人犯!!!”
他咆哮着将额头砸在洗手台上,睁大双眼盯着地板上的积水,水面中倒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白,以及脸上因恨意扭曲的表情。很快,水面掀起了阵阵涟漪,荡开了原本的画面。
眼泪混杂额头的血水从维克多脸上滴落下。他擦掉泪水,转身靠着洗漱台坐在地上。无力感笼罩全身。
他到底在坚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