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多抓扯头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
如果他能像其他人一样老老实实读完这个该死的超能力大学,毕业出来找份工作养活自己和母亲就好了。他就不应该自视清高,无时不刻想着挑战权威,挑战那些本就位于食物链顶端的超人类。
可他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如同行尸走肉活下去。
一想到这个滥杀无辜的超级英雄居然还能安然享受闪光灯与粉丝们的追捧,他便感到这世界有多么不公与荒诞。
维克多的后脑勺靠着洗手台边缘,眼珠向下望着地面瓷砖发霉的黑点,那几个霉点逐渐与他父亲脸上凝结的深色血液重合。
父亲的遭遇无时不刻警醒他祖国人当初的所作所为,可是就凭他又怎能打败祖国人?只靠拳头吗?所谓的作战计划都是痴人说梦,祖国人只是捏住他的肩膀,自己就快要失去反抗能力了。祖国人能毁掉他的家庭,同样也轻松毁掉他的人生。
……他根本做不到。
他快坚持不下去了。
维克多摸出衣服兜里的手机,颤颤巍巍拨打一个电话,把手机贴在耳边,因牵扯到了被祖国人捏过的部位,他疼得忍不住痛呼几声。
嘟声之后,一个温和的男声从听筒中传出。
“……你好,我是科林·莫里斯医生。请问你是?”
沉默了两秒后,他哑着声音回答:“我是维克多。”
“维克多?”电话那头传来了椅子拖动声,“你换手机号了?”
“是啊。”他回道,“我妈妈怎么样了?”
伴随着轻微的纸张翻动声,莫里斯的声音再度响起,“她积极配合治疗,每天的药物都有定时服用,精神状态也很好。她还交了朋友,不会再害怕新面孔。”
维克多安静听着,在听到母亲交朋友的时候忍不住微笑。
“好,好……”他点着头,吸了吸鼻子,“抱歉我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说我手机号的事。”
“没关系,维克多,开学不久,你应该有很多事要忙。”莫里斯说,“只是,我得告知你一件事:若下个月她还接受治疗的话,政府的补贴可能不足以支付费用。”
维克多伸手抹了把脸,胸腔闷着口气无法发泄。
“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他说,“在这之前,拜托你照顾好她。”
“我会的。”莫里斯顿了会,“你妈妈现在还在玩拼图。你想跟她说几句吗?”
维克多张了张嘴,没有立刻回复。他虚握住另一只手,放在鼻子下尝试缓解鼻子的酸意。他很快垂下手,“不,不用了。”
“好吧。如果下次你想打来的话,可以在规定时间段里拨打医院的电话,护士会给你们安排好的。”
短暂的停顿后,电话那头又传来莫里斯医生叹息般的声音。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维克多。”
维克多应了一声,随后挂断电话。他一手抓着手机,呆呆望着地上的霉点。
是要为死者复仇,还是为生者好好活下去?
维克多没让自己过多纠结。他强打精神从地上站起,又就着水龙头的水清洗一遍脸部,尽可能把额头淤红的部位弄淡,再用纸巾把水滴擦干。
每次跟祖国人碰面,他的情绪总会失控。维克多厌恶失控,他不能再让祖国人影响自己。
把外表打理得稍微看得过去了点后,他扔掉打湿的纸巾,走出了卫生间。在卫生间外头的拐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手臂里怀抱着某样东西。在听到他的脚步声后,身影的主人回过头来。
安妮的金发柔顺地贴在肩后,恰好露出主人精致的脸蛋。她怀抱一块浅粉色毛巾,望着停在自己不远处的维克多,脸上浮现出讶异。
她抱着毛巾走向维克多。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她把毛巾递给他,“说实话,刚看到你的时候,我还有点没认出来。”
维克多低头看着她手里被折叠好的毛巾,不发一语。
像是看出了他的顾虑,安妮连忙解释:“这只是一次性毛巾,不用还给我——”
她的话语突然卡住。维克多抬头看她,发现对方的视线正停留在他的额头上。
“你的头……”安妮犹豫着询问,“发生什么事了,维克多?”
维克多注视她。她脸上的关心与担忧是那么真切,又那么不真实。
为什么你会在乎?他在心里问。你根本不了解我,别装出一副圣母样。
但他又很想拥抱她,告诉她其实自己一直很喜欢她,哪怕她是自己理应憎恶的超级英雄——
说到底,他只是太想母亲罢了。
维克多用左手接过她的毛巾,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他低声回了一句“谢谢”,便与她擦肩而过。
安妮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回想起不久前她目睹到的画面。她不知道该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还是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
直觉告诉她,这个名叫维克多的学生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她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这种情绪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而且,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对维克多感到熟悉了。网上某个与祖国人相关的热门视频里,其中一个主角正是维克多。
如果视频不是他们串通好演出来的,那她更好奇两人究竟是何种关系。如此自满的祖国人居然会放过让他丢脸的人,这很有可能是一个扳倒祖国人的机会。但她又不想把无辜的维克多牵扯进来——可他真的是无辜的吗?
想到刚才祖国人对他做出的暧昧动作,安妮又开始纠结起来。
她必须理一理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