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桨桨叶高速转动,吹开机身底下的落叶与灰尘。直升机悬停在住宅上空十几米的高度,招来了小区居民的探头围观。半晌过后,一个男人出现在直升机的机舱出口。过长的头发在桨叶的吹动下肆意飞扬,男人望着底下毁坏的房子,张大了干裂的嘴唇,用力将空气吸入肺中,随后一鼓作气跃出机舱。
弯膝落地之时,他慌忙伸出一只手撑住地面,稳住即将前倾摔倒的身体,另一只手捂住缠住腹部的绷带。更深的血色在指底下的绷带上晕开,他脸色惨白,细汗渐渐从发际线处渗出。
妈的,战争期间他都没这么拼命过……
男人咬紧牙关,捂着腹部颤颤巍巍站起来。他的脚边散落有许多石砾,还有些许呈现溅射状的血液,宛若一个不妙的预示。
一个毛茸茸的金色肉球踩着石砾,悄无声息爬进他的视野里。肉球凑到他的腿边,扬起长有两只尖耳朵的脑袋,睁着又大又圆的绿眼睛,好奇地瞧着他。
“胆大的小鬼头。”男人咧了咧嘴,想要伸手抚摸金色肉球的脑袋时,腹部的撕裂伤再次以疼痛的形式折磨他的意志。他抱着腹部弓下腰,豆大的汗水滚下紧闭起来的眼睛,流经苍白的脸颊。
“喵。”
腿边传来一声小得可怜的猫叫,男人挤开眼睛,看到那只肉球仍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纯粹的绿眼睛里满是自己的倒影。
“维克多……”他对着那双眼睛念出一个对他而言意义非凡的名字,试图以此令自己混沌的大脑清醒一点。
“迪恩,你在做什么?快回来!”
苍老的女声从远处传来。琼站在宅子外边的篱笆边,呼唤自己的宠物。她和周围那些不明真相的居民一样不敢离开家,只敢远远观望从天而降的男人。当她与那个弓着腰的男人对上眼时,惊恐的神情立刻爬上她那张皱巴巴的脸。
闻声,名叫迪恩的英短金渐层开始挪动四肢,慢悠悠奔向主人。男人顺着猫咪望见了有过几面之缘的琼,将对方的表现尽收眼底。他看到那对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做出几个口型——
‘士兵男孩’。那即是他的名号。
当下,士兵男孩再没心思调戏这个年纪小他不少的老妇人。他收回目光,艰难地直起上半身,朝面前被炸毁的房子迈出步伐。
他跨过垮落的石块,站在原本该是客厅的地方,望着四周被石头掩埋的家具与断壁上的爆炸迹象,惆怅自心底蔓延开来。
上次他离开时,这里还完好如初,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家,现在却只剩一片狼藉,以及刺痛鼻腔的硝烟味。
地上几块石头的夹缝里闪烁着亮光,士兵男孩弯下腰,取出里面的东西。他拿着一个碎掉了的相框,边缘焦黑的照片藏在碎玻璃底下。他抹掉上面的碎玻璃,看着照片中站在一起的一家三口——
两位成年人将前方的黑发男孩护在身下,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男孩的笑容灿烂无比,让人无法将其与今后阴郁的维克多联系到一起。
——无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他都来得太迟了。
士兵男孩把相框放回石头上,无法克制地去猜测维克多的遭遇。当他想象到最坏的结果时,心脏感受到的痛楚堪比正受着伤的腹部。
不该是这样的……这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愤怒的火焰炙烤他的理智,士兵男孩转身踏出房子。意外的是,琼站在房子外边的草坪上,怀里抱着她的猫咪。
她小心翼翼地瞧着士兵男孩,畏惧与纠结的神色在脸上交替浮现。过了几秒,她鼓起勇气,哆嗦着对士兵男孩说:“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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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值得吗?祖国人不禁这么问自己。
维克多并非不可战胜,你亲眼见到了。现在他死了,死得彻彻底底、毫无尊严——
“把维克多·毕夏普像肿瘤一样除掉”,这不正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是的,祖国人回道,这正是我想要的。
欢呼雀跃吧,大英雄!现在谁也阻挡不了你了。你和我,我们将重回世界的顶峰!
没错……
祖国人费尽千辛万苦,才把心中那点令他感到难堪的悲伤压入谷底,让自己不要再把注意力放到一个死人身上。他注视着眼前的金发女人,冷漠地吐出预先准备好的言辞。
“看看你都干了什么,星光?”
听到他明显带有责备意味的话语,安妮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冲他大声吼道:“从开始到现在,你一直都在旁观吗?你这个冷血无情的王八蛋!”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祖国人讥讽道,“你绞尽脑汁制造灾难让毁灭出风头的时候,我还在阻止士兵男孩屠杀无辜的平民。”
制服上的血迹与他脸上适时露出的痛心表情,让他的这番自白显得极具说服力。
“你胡说!”安妮立刻驳斥他,“这明明是你的阴谋!”
“是吗?那我问你,深红伯爵夫人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安妮顿时愣住。她没想到会从祖国人嘴里听到这番话。
祖国人压住内心的得意,乘胜追击:“你就在现场,对吗?你看着士兵男孩杀死了深红伯爵夫人,也许还在心里拍手叫好,毕竟你那么恨超级英雄。”
“不…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