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要入夏,风中多了几分热意,吹到山上,花开了,生出翩翩飞舞的蝶。
“今日阳光真好啊。”
坐在窗边的姜夫人眼中若有柔波,声音悦耳,温温柔柔地带着笑意。
从这句话开始,与一车人攀谈。
当长袖善舞的女人想要与人交好的时候,少有人能够拒绝。
她知识渊博又善解人意,常常领会未说出的意思,却又不显得冒犯,无论是贵胄或是白丁都能交游,她好像能与全天下的人成为知己。
姜芷微一一问过女人们的名字,直到轮到昨日差点寻死成功的女人。
“我...”女人张了张口,“我死过一次了,不想再用之前的名字了。”
她无神的眼睛盯着姜芷微:“你是大户人家的女子,看起来读过几本书的样子,给我起个新名字罢。”
姜芷微眨了眨眼,没有料到会有这种要求。
民间多喜欢拜托邻里的读书人给小孩起名字,眼前的女人大约也是抱着这种心思。
姜芷微想了想,牵起女人的手,问她:“‘熹’字如何?”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在女人的手心写着笔画。
“是说早晨的光微微亮的样子,”姜芷微看着女人的眼睛,“你若是等过日出,见过晨光划开黑夜的景象,许是会喜欢这个字。”
虽然只是一点点的光亮,但是是新的一天的开始。
女人垂着眼盯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好像姜芷微在手心划过的痕迹凝成黑色的墨,真真见到那个字一般。
“我姓徐,徐熹。”女人接受了这个名字。
车上的其他人也在为她开心,徐熹身旁的两人将她轻轻揽住。此刻她似乎才从自绝的阴影之中走出,木然的眼睛似乎终于有阳光照进去了,虽盈着泪却是比之前叫人放心许多。
姜芷微吩咐着妙芙将存着的蜜饯甜果子都拿出来,现在才是能够吃零嘴的好时候。
只是马车正在经过一段很不平坦的道路,车轮碾过石头,叫妙芙捧着的果脯散了一裙子。
姜芷微眉头一皱,压不下喉间的反胃,捂着嘴冲到布幔处,踉跄间撞到了几个女人的膝盖,也有几双手伸出来扶她。
她攥着麻布材质的布帘,不住地干呕,她早晨没吃下什么东西,便只是样子有些吓人。
拉车的棕红色马,也是个见多识广的,就算有人在它尾巴后吐酸水也未有停下,依旧是跟着车队前行着。
若不是特别注意,一时间也难觉察到队中小小的异状。
“抱歉...”明明身体那么不适了,姜芷微缓过来第一句话竟是与人赔礼。
她手中的丝帕掩着嘴角,难掩面色的苍白。
这不过是小动静,但很快前方有人驱着马往这边来。
姜芷微仰起头,终于见到了王峥的脸。
可他只沉默地盯着姜芷微狼狈的样子,目光沉沉地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身边的女人早就围上来,或是抚着背笨拙地帮她顺气,或是柔声问她有什么不适,又或者捉着妙芙,急问她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
更衬出王峥的冷漠。
“你怎么了?”他骑在马上冷冷地俯视着狼狈的女人。
“我...只是有些坐不惯马车。”姜芷微掩在衣袖下的手攥紧,她话音未落却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控制不住地生理反应,叫她无力地闭上眼。
“是吗?”他的话里带着嘲讽的意思,他一直盯着姜芷微,锐利的目光像是锁定猎物的鹰。
不该是这样的吧?
对待一位不适的女眷应当更加温和、更加关心才对。
而王峥却像是捉住敌人错处一般,大有将仇敌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意思。
周围的人似乎也感受到这对男女之间奇怪的气氛,却在王峥的威压之下不敢出声。
马车还在不紧不慢地继续前行,小石头跟着棕红马悠闲地踏着蹄子。
王峥轻轻摸过皮质的马鞭,冷言冷语地:“若是知道有一天需要带着姜夫人会晕马车,我必然会习得那诊脉的技艺。”
王怀川的亲兵多是身体康健的男人,再者若是受伤大多都是外伤,有创药随便包扎两下自己就能长好,便没有想过请懂医理的人同行。
“我..没事的,”姜芷微抿着没有血色的唇,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姜夫人知道我在想什么?”王峥似乎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在袁州府宅之内,我们可没有很相熟。”
不相熟便不了解,不了解便无从猜测。
“姜夫人莫不是懂什么读心术不成?”
又来了,妙芙听着听着明白了,这两个人这次又开始当着这么多人面打哑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