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宏进跌跌撞撞地后退,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痛……好痛啊……”
他捂着缺了一块的脑袋在地上打滚,把时宇潇吓得够呛,蹲下去把他圈在怀里,不停喊他的名字。
“痛……”
蒋宏进痛得直抽气,身体也在止不住地颤抖,时宇潇只好不断抚摸他薄薄的后背,却总是被凸起的蝴蝶骨硌到手。
好在过了一阵,他终于喘着气平息了些。
“你怎么这么犟,平时还好,一谈到长相,十头牛都拉不回你的想法。”
时宇潇又气又心疼,手臂收紧,“太瘦了……”
不知是被这种心疼打动,还是身体实在不适,蒋宏进的语气软和下来,且十分虚弱。
“刚才……英见画的记忆……我全部看到了……”
“他因为过去的遭遇……没法和你亲密……虽然当时你很凶,但你有帮到他走出梦魇……谢谢……”
“宇潇,你是个好人,一想到我下辈子碰到的是你……好吧,其实我本来也不怕死,不过现在对于死亡,好像还有一丝丝期待呢……”
“能遇见你也是我的幸运,蒋宏进,即使是出于这样的原因……”
时宇潇鼻子一酸,声线开始颤抖,因为他看到,蒋宏进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闻言,干涩开裂的嘴唇咧开一个真心的笑容,感受到温热的液体滴在上面后,蒋宏进的手覆上时宇潇的面庞。
那只手心里有好几个茧子,磨在脸上有些不舒服,但时宇潇仍用力蹭了蹭。
“不哭啊,宇潇。”蒋宏进的声音越来越轻,眼角有一滴血泪划过,“谢谢你,谢谢……我们还会再见的。”
时宇潇重重“嗯”了一声,再也按捺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不哭,不哭,我该走啦,三十多年了,一直游荡在当年的回忆里,把盛城走了个遍,是时候去我该去的地方了……我总是想,这种游魂一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结束,原来,是我真正的执念完成的那一刻啊……”
“宇潇,我这一生,从没得到过一个真心的亲吻……谢谢你……现在,我有了……”
时宇潇低下头,再在那额头印上一吻。怀里的人第一次用力抱紧他的身体,而他亦收紧手臂,像是要将对方嵌进自己身体那样。
可实物感还是渐渐消失了,最终他怀抱的,只有自己。
宽阔的肩膀不停耸动,伴随着成年男性的放声哀泣,回荡在这萧瑟悲凉的深夜。
“宏进……宏进……”
一声声呼唤被泪水打湿,它们飘向不知名的远方,最终在虚无里消散。
就在这时,别墅后门传来动静,方才模糊的拖拽声此时无比清晰。
时宇潇胡乱地抹了把脸,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奔着声音的方向去。
孟文涛把蒋宏进的尸体拖到后院地上,他蹲下身,像时宇潇刚才那样,将毫无生息的他抱在怀里,托起他血肉模糊的头颅——
在嘴唇的位置印下深深一吻!
“畜生——放开他!你不配碰他!!”
岂料孟文涛猛一抬头,“谁!是谁在说话!”
他倏然起身,丝毫不顾蒋宏进重重摔在地上,只顾着自己惊恐地四处张望。
“妈的……见鬼了……”
找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到,孟文涛骂了一句。刚才的“深情”荡然无存,他又变回那副阴狠残暴的表情。
他着急忙慌地拿起一旁的铁锹,一锹一锹快速铲着土。
他挖了很久,很深,挖到天际露出鱼肚白。
“你永远……永远别想离开我!!”
这一个梦,时宇潇最后的印象,就是孟文涛将这句咬牙切齿的话,和蒋宏进的尸体一起放进了埋葬他的深坑里。
当他再次睁眼,眼前是一片陌生的白。
但多看两眼,还挺熟悉的,和妈妈当年住的病房很像。
“时宇潇!你醒了!”
焦灼的呼喊声传来,时宇潇视线一转,英见画苍白凹陷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张张嘴,发现嗓子干涩得像生了锈,用尽全力只吐出几个字来:
“为,什么,医,院。”
英见画的表情又惊又怕又喜,他眨了眨湿润的眼眶喊道:
“你已经昏迷整整五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