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马上又要回嘴,祝英回倒是从马文才的话语中嗅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意味,挥手拦住了妹妹:“马兄的意思是,昨晚有人下山了?”
“下山作甚么?山上一应物品具全,没有的告诉采办,也买上来了。”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那档子事儿还能是什么?祝英回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果然马文才涨红了脸,白玉也似的面容染上了一抹红霞,就连那精致的耳朵也红透了,却还要强撑着气势:“我哪里知道,不过最近几夜半夜被吵醒了罢了!”
说完,他把筷子一摔,就端着饭食起身走了。
祝英回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含着一丝莫名的意味,祝英台戳了戳姐姐:“哥哥……是怎么了?”
她便收敛了笑容,淡淡道:“无事,有人耐不住山上寂寞,下山狎妓罢了。”
狎妓。
祝英台如遭雷击:“他们……可是……”
祝英回打断了她,低声告诫:“没什么可是,礼崩乐坏,人性之恶被全然暴露出来,这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二人齐齐沉默下来,匆匆吃完饭,便前往书堂读书。
书院规矩,卯正(六点)便须得到书堂念书,读半个时辰书,才开始上课,中间歇息一刻钟,直到午正(十二点)才能吃饭。
吃过午饭,歇息半个时辰就要继续上课。
下午多为骑射驾车,时间不定,何时太阳落山,何时便可结束回宿舍。
课业很重,但两姊妹都觉得还好,也几乎无人在此事上掉队。
梁山伯荀巨伯等人就不说了,刻苦聪明又勤奋,纯靠读书才有资格上尼山书院。意外的是,王述也不曾掉队。
这小子脾气很炸,又有点蠢兮兮的,但读起书来竟似模似样。
王述读书本来就不算专心,捕捉到祝英台的目光之后翻了个白眼,竟然没生气:“看什么看?我不会读书我爹得打死我。”
祝英台不想承认自己看走眼了,便敷衍了过去:“我看你精神尚可,昨夜没出去?”
谁知王述竟一脸茫然:“啊?我?出去干什么?”
好的,她真的看走眼了。祝英台收回目光,专心致志地读起书来。
祝英回带着笑意拍了拍她的肩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我听闻蓝田侯家教很严。”
家教不严的世家子此时连连打哈欠,被同席一脚踹了出去,马文才看也不看这人,道:“瞌睡就站着醒醒脑子,再让我听到你打哈欠,我们就去猎场练练。”
跟马文才去猎场,那就是去当活靶子的。他又不像祝家两兄弟,没人敢拉扯。
一时间,书堂的读书声都弱了一线,那些想打哈欠的,也硬生生憋住了。
好容易熬过了一上午,下午教他们射箭的夫子讲完动作要领,让他们去试着猎点什么,就有不少人牵着马匹钻进林子里找个地方打瞌睡了。
独留梁山伯在原地笨拙地练习上马。
祝英台拉着缰绳留在原地,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忍,她悄悄拉了拉祝英回:“哥哥……”
身穿骑装,因为要流汗而未曾施加脂粉的祝英回闭了闭眼,一把拍开了祝英台的手,半是训斥半是提醒:“有事就说,如此扭捏作态倒像个小姑娘!”
祝英台惊觉自己把从前的习惯不自觉地表露出来了,一瞬间直起了身体,粗声粗气道:“哥,你看这人。”
祝英回看了一眼梁山伯:“看什么,他不会上马,夫子还在这里,哪里不会都能教,怎么,你觉得你比夫子教得更好吗?”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祝英台去看荀巨伯:“他还有个会骑马的朋友,不需要咱俩。”
尼山书院的学生穷到没见过马的还是少数,不少人甚至嫌弃马车颠簸,就是骑自己的爱马来的,其余人固然没有自己专门的马,但骑术还是学过的。
因而夫子教这么几个人完全绰绰有余。
祝英台看了一眼姐姐,又看了一眼梁山伯,犹豫不决,最后还是说:“哥,我去帮帮他。”
姐姐略带嫌弃地摆了摆手:“去吧。”随后就头也不回地驱马入山林,似乎是预备四处转转。
野味是不可能吃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她座下马匹是学院中饲养的马匹,虽然不及马文才座下那匹烈马快而敏捷,但胜在温顺听话。
祝英回慢慢悠悠地在林中转圈,阳光从树叶缝隙中影影绰绰地透了下来,她抬起手,虚着眼睛从指缝里看温和的阳光,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然而,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却陡然把她拉了回来。
祝英回并未勒马,而是装作未曾发现的样子继续前行。
而后,她看见了一根低到草丛里,极细的绊马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