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吓得肩膀一抖,张着嘴巴忘记要干什么,就见门打开了,站着一个同样失魂落魄的女人。
“是你啊,唐芸妈妈。”女人弯腰递过来一双拖鞋,声音中满是疲惫。
朱兰拍拍胸脯:“哎哟,于妹子,你把我吓,吓……了,我还没敲门,你怎么就知道有人来了?我差点,差点……唉。“她刻意避开“死’字,心像被人攥着一样,又酸又疼,悲伤第无数次把她淹没。
她们两个女人同病相怜,都在前几日的事故中失去了花朵一样青春稚嫩的女儿。
唐芸和梁思宜是同班同学,好朋友,还住在同一个小区,上学放学都结伴而行,可没想到正是因为这个结伴,导致晴天霹雳同时击中了她们两家。
“天天都有人来,校长,老师,警察局的,还有那些个丧尽天良的自媒体,我能吓跑一个是一个。不瞒你说,刚刚还走了一波说要给我钱的人,呵呵,这帮杂碎,他们把思思当成什么?”
于丝楠给朱兰倒了杯水,带她到沙发坐下。
白天,家里所有窗帘都拉得紧紧的,客厅主灯照着瓷砖刺眼。
注意到朱兰不停在揉眼睛,于丝楠又站起来关主灯,打开黄色的小灯。
朱兰捧着水杯,长长叹了一口气:“唉,你这么一闹,出名了,倒也好谈判,哪像我家,到现在,唐芸的尸体我都没见着!”说着她又要哭,于丝楠又抽纸巾给她,朱兰抽泣着道谢。
别说学校了,现在小区人人都知道育才中学给了梁思宜妈妈封口费,不知情的人还唏嘘按闹分配。
大批警察来搜查梁思宜房间那天,视频就流传开来了,虽然秒被删,但于丝楠家的楼栋号还是没藏住,于是有人溜进单元门,一到9楼,看到903贴着绢花,打开手机嚷嚷着直播,于丝楠平日温温柔柔,却也忍不住将人踹下楼,一把撕了绢花。
朱兰继续哭诉:“你说警察干啥要扣着尸体不放呢?我老公说要解剖?是不是要解剖?他们可给你透露啥了?”
“没有,就给我看了照片。”于丝楠的嗓子就像一把老旧的二胡,怎么拉都只能苟延残喘地漏出一点呜鸣,“唐芸妈妈,他们那个样子……你还不如不看得好。”
“什么样子!他们给你看了思宜?!”
“不是,堆在车里,是人……尸体的样子。”于丝楠语气虽轻,眼神却十分空洞。
一个站台最多能开两扇门,地铁制动和电力彻底报废,只能用机械外力把门撕开,那血噗噗地往外流,顺着人们的头发、衣角、鞋跟……
脑子里震撼的尸山血海依稀在眼前,人头跟乡下的红砖一样交错着,不知为何,明明是站姿,有的人却头朝下,有的人是横着的,而且四肢全都大张,极诡异地一个抱一个互相紧贴,就如同有块板把他们压缩到一块儿。
于丝楠往沙发上一靠,盯着吊灯不知道在想什么,朱兰见状,仿佛也透过她的眼睛看见了事发现场。
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临死前是什么样子呢?
解剖,真要是解剖,还能把切口都收拾整齐缝上线,好歹有个全尸,就怕像网上描述的那样,头啊身子啊腿啊,全被残钢废铁切割成好几段了,那就不叫解剖,而是遗体美容了,囫囵还原成人形。
死了那么多人,车子还不知道毁成什么样了,说不定上肢跟腿接的都不是同一个人。
这么一想,朱兰又悲从中来,大哭道:“孩子啊,你们的命真是苦啊,再过两年就能高考,上大学,谈恋爱了,怎么好端端的就遇上这种事呢!”
谈恋爱。
听到这个词,于丝楠看似冷静其实呆滞的眼珠子动了动:“唐芸妈妈,你家孩子真的没和你说过思宜的事吗?她到底是不是被霸凌?还是别的?前阵时间她就老魂不守舍的,我问了她们班主任,你说她是不是在骗我?哪个班上没有混日子的男生呢?她是不是怕担责任,怕说个名字出来,我就会去找人报.仇?”
梁思宜的时间观念非常强,坐过站这种事从来没发生过,她经常是踩着点起床,用最高效的速率洗脸刷牙吃早饭,赶在老师进教室之前就摆好书籍开始早读。
有时候晚间大扫除,凳子是倒挂在桌上的,她就提前去帮大家把凳子拿下来。
偏偏是这天,她坐过站了,况且,两人一起坐过站。
偏偏是这趟车,遭遇了史无前例的重大脱轨。
偏偏。
太多的巧合碰到一起,连朱兰也不禁跟着于丝楠往更坏的地方想。
也许两个孩子的死有隐情?车上有没有别的学生?别说男孩子,女孩也有可能啊。地铁脱轨是毁灭性的灾难没错,可要是两人正常下车,噩运也不会降临在两个家庭的头上。
于丝楠的喉咙同样被无数疑惑堵住,孩子死因是什么?新闻里说有老人是突发心肌梗塞死的,那有没有可能,思宜是死在别人手里?
这些话她在学校声嘶力竭的喊过无数遍,都没有得到回应。
她焦急、愤怒、悲伤,急求一个解脱,这个解脱或许得以人为靶子,才能安放一位母亲的自责和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