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减虞并无惊讶,还大胆地观察起头发,且也没有嫌气味难闻,于丝楠不禁佩服他的胆量:“你真不愧是写推理小说的,比我想象中还镇定,你应该猜到,这是谁的头发。”
“至少不是我的。”
减虞被她勾起浓浓的兴趣,戏谑着开玩笑。
“我写书的时候,每天不看几集汉尼拔都睡不着,听的是工业金属,下饭的是解剖视频,福尔马林泡头发而已,你就算在里头泡眼珠子,我都不会稀奇。”
于丝楠用手套把瓶子擦干净,小心地放到梳妆台桌面,两人一起静静看着头发在福尔马林的波动中轻轻起伏。
“盒子里面就是这个,梁全的头发,他失踪前还没这么长,那时过去了一年,也的确会长这么长了。”她的语气无比怅然,仿佛通过这团生长后的头发,窥探着梁全的生活。
甫一看见头发,于丝楠亦云里雾里,当时的她,根本不知道这是谁的,毕竟她对丈夫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年前,她拿开头发,下面还有一封信和一张全家福,照片大概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留给于丝楠当个念想,于丝楠后来将其影印放大,挂在了客厅。
打开信,于丝楠登时便认出是梁全的亲笔:
丝楠,我因天体物理研究工作秘密离开,前路漫漫,归期未定,万望照顾好思宜,她并非我女,却与我骨肉相连,但盼你抚养她健康快乐长大,勿寻。
于丝楠没拿出这封信,而是一字一顿诵出,减虞问道:“他当年离开首都大学物理系是什么原因,跟你说过吗?”
“没有,他很少跟我说那三年多的事,每次提到都糊弄过去,不怕你笑话,我猜他是不是被女人伤透了心,才连学业都放弃。”
“那研究呢?他改行做医生,有没有继续从事天体物理的研究?”
在远离研究23年后,梁全被秘密征召,还是这么出人意外的方式。
又不是什么大物理学家,他甚至大学肄业,就算再天才,退学前也不过是个学生,需要搞这么大的阵仗吗?也没听说过搞研究要被抹去世俗生活的印记啊?难道他去搞物理了,就成仙了?就不能在凡间生活了?
于丝楠当然也是这么想的,且比减虞更激进,她双眼圆睁,脸颊涨红。
“什么狗屁研究!明明就是被绑架了!只不过,绑架的人不是匪徒,而是那些搞研究的臭老九!还有警察,这群天杀的助纣为虐,把梁全关起来了,所以才会费尽心思把系统里的信息都抹去,你说,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做得到?!”
送上头发,无非想告诉于丝楠两件事,一,梁全还活着,吃得饱睡得香,二,梁思宜的确不是他女儿,尽可去做鉴定。
也就是说,连梁思宜都跟梁全没关系。
那张身份证、那张照片,彻底成了梁全在于丝楠生命中留下的孤品。
于丝楠看了信,并未就此善罢甘休,她写了一篇血书,打算找媒体曝光这种行径,但找的人都只跟她通过一次电话,此后就再也联系不上。
暗中对抗的力量太庞大,令她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之中,她辞去工作,每天接送梁思宜上学,然后就将车停在校外,隔着围墙守护教学楼,一刻不敢分神地盯着教室门口,唯恐梁思宜在那个小小的方框里消失。
妻子失去了丈夫,女儿失去了爸爸,她们却求助无门,提都不能提,久而久之,于丝楠不再相信公职人员,对梁全的失踪三缄其口,跟梁思宜都不讨论,只告诉她,爸爸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没准哪天就回来了。
减虞道:“所以,你什么都不告诉警察,包括梁全的失踪、梁思宜的反常。”
“思思出事,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于丝楠忽得激动起来,“她是被灭口的!我去学校闹,他们二话不说就给我钱,花钱买我女儿的命!哈哈!他们还来假模假样搜思思的房间,他们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么!”
原来于丝楠在意的不是什么校园霸凌,那不过是她的幌子罢了,她真正的矛头,根本就是警察!
学校花钱免灾,背后的真实动机仍然有待探究,但于丝楠这一举动的确吸引了人们的注意,这其中就包括覃佩韬,而覃佩韬又找到了减虞,冥冥之中似有注定。
“我要怎么相信——”减虞缓缓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呢?”
为了找到能帮她找到真相的人,于丝楠做了万全准备,听减虞这么问,她取出了一张卡片,在减虞眼前晃了晃。
“拿这张身份证去查查,你一定能查到很多蛛丝马迹,你不是说,你没有家人,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吗?我只要你帮我揭穿伪君子的真面目!”
“哈,多有意思。”减虞嗤笑:“我不答应,你就在这杀了我?你就不怕我也被原地失踪?”
于丝楠明面上虽没开口威胁,眼中却暗含着深意,她冷冷道:“生死有命,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你不行,我还会再找别人,直到他们不能再忍受我,让我也静悄悄死在一场灾难里。”
“你凭什么觉得我不会出尔反尔,去举报你非法囚禁呢?”
“呵呵,你可是大作家!连这点信用都没有?你找上门来,不就是看中地铁脱轨有蹊跷吗!”于丝楠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眉眼耷拉,又变成了哭,形若疯癫。
“我女儿没了,跟他爸爸一样,进了地铁就没再出来。减愚,我们是同类人,我认命当了五年寡妇,却还是没守住我的女儿,已经没什么可害怕的了。”她牙关一咬,“大不了一死!”
咚咚——
敲门声响起。
两人同时抬眼,于丝楠看向卧室门,冷酷的表情有些慌张,减虞则没有放过她的微小表情变化。
“有人在家吗!喂!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