减虞给陶舒琼出的招很简单——把陶敢的不学无术、目中无人展示给高层看就行了。
失去主心骨的公司群狼环伺,就像勤王也得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一样,他们总得先支持一个人吧。
吴敏的威望忽略不计,但陶素琴在此前已经铺了一条绝佳的路:赢取研发公司核心骨干的支持。
不用说,陶舒琼执行得非常到位,但减虞却并非为了检验教学成果才来到5层。
他藏进人群后排,高高的个子被旗帜挡住,视野却更开阔了。
不远处就是主席台,上边放着与葡国客户开会的PPT,U盘插在笔电侧端。
专案组盯上他了,虽然慢了一步。
泰方生物有大把的技术员,专案组也不遑多让,减虞不确定他用来当障眼法的那个手机号有没有被监听。
覃佩韬也得不到他百分百的信任。
屋里屋外的喧闹声渐小,减虞往旗帜与木质墙壁之间塞了塞,踢倒了一盆红掌。
扶起来时,何均走下了主席台。
再看笔电,U盘被拔走了,不愧是律师,职业习惯养成肌肉记忆了。
今晚之前,减虞毫不关心泰方生物能不能拿到大订单,会办一场怎样的讲座,呼岛的海滩采访阵容有多豪华——但现在不同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是首都大学医学院的毕业生,博士,教授,今年53岁,学术声望极高,主攻基因工程方面的课题,再加上她丈夫的身份,是非常有资格参加这样一场国际交流的。
他要见她,要质问她,要揭穿她,甚至也想剥下她的脸皮,看她的骨架上是否包裹着另一副面孔,再将林展交给他的空铭牌重新扣进她的白大褂。
2000万种死法?
没有任何一场罪恶能逃过现实的扒皮。
日轨列车?AI推演?死而复生?
用这些迷惑人的脚本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一生,为她的罪行戴上面具?
假若那个女人真这么想,减虞恐怕还会称赞她的勇气。
他向来不会拒绝罪恶,甚至时常觉得活该。
人类从出生就在准备死去,自己的死去,或别人的死去。
学会语言,便长出了刺向别人的尖刺,同时也听懂了外界的靡靡之音;
学会走路,便能奔跑跳跃,离开安全屋,偏执地踏上通往殊途同归的分叉口;
学会吃喝嫖赌,学会杀人放火……
太多了,可惜死亡的次数永远少于出生,否则世上就有《死亡回忆录》《投胎回忆录》《地狱一日游》等等等等,能揭示死后世界的文学。
但减虞瞧不起弄虚作假的死亡,杀人就杀人,陷害就陷害,游戏就游戏,分清楚点,别挂羊头卖狗肉。
梁全究竟去了哪里,他死了吗,尸体呢?他真的杀过人?
如果他误杀了自己的母亲,又如何逃脱制裁,谁帮的他,谁又抹去了他的痕迹,那是保护还是包庇——
太多谎言掺杂其中,就像一本漏洞百出的推理小说。
作家本质是个水泥工,哪里有洞填哪里,前面挖了后面忘,缝缝补补又三年,但交付的那一刻哪怕有一处鼓包,他心里都会犯嘀咕,睡不着,临死闭眼想到那个洞还空着都会‘腾’地一声睁眼坐起来。
在火化之前,事情应该有个答案,并非给覃佩韬那蠢货还愿,并非给林展赎罪,更并非为了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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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开会的高层都被何均劝走了,保安也没理由留在现场接受陶敢多余的怒骂,减虞果断放弃笔电,朝陶舒琼望去。
她被吴敏拉到了会议室的角落,那儿的筒灯、地灯已经关了,全场仅剩下主吊灯金色光芒的边角料,陶舒琼低着头,侧脸嘴角下抿,半含不屑,却乖乖听着父亲教育。
“你怎么这么不礼貌!太莽撞了!谁让你不跟我商量就乱说话的?”
吴敏憋气了快一个小时,等人走散才敢发出来。
说他照顾女儿自尊心吧,他又不支持她,明明知道女儿是为了自己好,但不领情,刻板固执,不懂变通。
说他一味忍让吧,他又同意了陶舒琼要争权的劝说。
陶舒琼也不知是彻底放弃商量了,还是刚吵完心里还在复盘,对吴敏的教训没什么反应。
“哦。”
“你还哦!”吴敏扬起手,放下,恨恨道,“你妈还没死呢,你当着那么多元老驳她儿子面子,让他下不来台,你图什么!你着急什么!他有没有能耐,他懂不懂技术,是你能管的吗?他好歹还是你哥哥!”
陶舒琼顺嘴讽刺道:“他是我哥?他让你把我塞回娘胎里呢,你不会以为他指的是陶总吧?”
吴敏放下的手又再次扬了起来,怒目道:“你再敢——”
有人坚定握住了他的手臂。
吴敏自知失态了,深呼吸放下手,看女儿的眼神立刻带上几分心疼,陶舒琼却没像他想象中那么难过,而是眼睛亮晶晶地,望着……
一个保安?
“吴经理,天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减虞松手说道。
“是,谢谢你。”吴敏尴尬地说,“你们就要锁门了吧?还巡逻吗?”
“要巡的,晚上我们小队3个人轮流巡。”减虞随口忽悠道。
“加强一下样品库和实验室的安保,小陶孩子气性大,要是对产品有意见,你们多,多护着点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