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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其罪五十四 · 伏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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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相廷也曾任职礼部,只一眼便认出这纸是什么:“瞧你这礼部郎做的,怎么把考卷都带出来了?这是谁的卷?”

裴钧由着他一边展开那卷纸来看,一边笑道:“这是今科一个落第考生的乡试卷纸。这人名叫王璞,是您黔川道舫灵县生。我听说此人有治河之才,今科原想替他凑合个功名赶去河道做官的,结果瞧了他这卷吧——”

“真是狗屁不通!”高相廷刚一打开就把那卷纸扔在桌上,还揉了揉自己被那卷上文章污了的眼睛,“这卷子你幸亏是没点,不然早被蔡延参到御前了,说你受贿舞弊!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人有才?起股、束股都写不明白,这样的还能治河?”

方明珏笑出声来:“师伯这话也说得太重了。治河那是工造的活路,与这经义之事本就不太挨着,朝廷要用人,不得不拘一格降人才吗?”

“那也得说得清楚话,朝廷才能用得着他啊。”高相廷粗声粗气地拧紧了眉头,“此事我能帮上什么忙?再有治河之才,考不上学也没戏!就等他三年再考罢,不然就算给了他职,他怕是也混不好这个官场啊。”

裴钧苦笑:“这人的学问就不在经书上,怕是要再考三回才能考上,这一等就要再等上九年,河道上又该决口好几百次了,世伯就不替老百姓想想?”

高相廷老眉一抖,看向他:“怎么想?”

裴钧揪着他袖子摇了摇,小声道:“您老教教他呗。”

高相廷甩开他手,眼睛都瞪圆了:“你要让他做我的学生?你是不知道我老高的学生都是什么样儿啊?”

他抬手就抚了抚身旁闫玉亮的胳膊:“少恭当年考进青云监可是头筹,殿试上只差两名就是头甲了。他那几个还在翰林里头修书的师兄,谁不是探花,谁不是榜眼?我的学生都是这样的,你让我去教这个王璞,我教得着么我?”

“教教怎么了?璞玉还尚待良师来凿呢。”裴钧好言相劝,“您要实在嫌弃,就让他考上了再拜师。平日呢,就让他在衙门里帮帮忙,最好叫他写点儿治河方略呈上来,朝廷用得着。”

高相廷很是纠结地想了想,看向身旁的闫玉亮,见闫玉亮也给他打眼色,便抬手指着裴钧的鼻尖道:“行,那就看在你折腾了老蔡家的份儿上,我高兴,帮你这个忙。但你得让他来拜我,可不兴还要我去请他的!”

“好,好,那世伯与我一言为定。”裴钧认认真真地伸出小指来。

高相廷嗤了一声:“官都做到过正二品的人了,你倒还挺会做小伏低,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他老目含笑,却也还是抬手和他勾了小指,将大拇指头印在一处,就这么拉了一会儿,不无感慨道:“小子,我瞧着你如今是真长醒了。当年在青云监里睡大觉的时候,我还当你这辈子都要金丸砸鸟、斗鸡走狗地混过去,岂知你昨年刚上了赫哲议和,领了三十五万两白银回来,今年又要请废内阁,被打了二十大板子,叫天下大动。你爹要是还在啊,也得佩服你了!”

裴钧收回手,给他再倒了一杯茶,长眼笑得弯了起来:“我爹要是听说我去冒了晋王爷的战功议和,那胡子不得气歪了?打我都还来不及呢。”

“哎,这话就不对啦。”高相廷端起那茶盏道,“打仗是要紧,雪耻也要紧,可那时候朝廷最缺的不是尊严,是钱。尊严不能当饭吃,再是气歪了胡子,人也得吃饭啊。咱们为人臣子的,就是缝缝补补又一年。要没了那三十五万两白银,今春大旱拿什么发粮?边防将士拿什么果腹?揭竿起义的人怕是等不到现在,那时就该反啦,还等得着蔡延和张岭那两个老小子去折腾吗?哼,早就稀巴烂了!”

裴钧垂下眼,回想起议和时候的事,又想起了姜越身上的疤,轻轻一叹:“道理是这道理,只是这道理委屈了晋王爷和戍边的将士们,我想起来也没脸。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也不知他那时怪不怪我。”

“哎呀,治天下啊,就是有人没脸,有人委屈。”高相廷瞅着他,目色清明道,“晋王出生入死,百战成仁,他都受得起那份委屈,你没脸也就没脸了吧,多大个事儿?”

说着,他凑近裴钧一些问:“我听少恭说,你们如今是想替晋王成事儿了?”

裴钧闻言,也凑近一些:“世伯以为如何?”

高相廷微微偏头想了一想,低声嘀咕道:“要正本清源,这天下确然需要一个文治武功的君王,但若是篡立……怕是要引天下骂名,又岂能服众?”

裴钧看向他笑:“世伯放心。经我之手,晋王不会是篡立之主。”

高相廷目中微震,细想之下,低声问道:“所以你才问我要那个东西?”

裴钧几不可见地点头:“那东西真在世伯手里?”

高相廷直起身来,看了看闫玉亮,又看了看方明珏,在他们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探手在袖中摸索,犹豫一时,取出一个红漆描金的小木匣子,颤着手放在了裴钧手里。

他的目光锁在这一小方匣子上,一时白眉垂下,胸膛起伏,良久才道:“这个小东西,当年是要了多少人的性命啊……我捏了它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没有一夜睡过好觉。二小子,你可得收收好,它要是丢了……可就再找不着了。”

“世伯放心,我明白。”裴钧将匣子收进袖中,拉着高相廷的手,替他暖了暖枯干冰冷的指头,看进他的眼中笑,“如今这小物交给了我,世伯的心就放回肚子里。回去该教书教书,该修路修路,钱不够了就找师兄,找小明珏儿,找我,我们来替您想想办法。您啊,就只管放宽心,把身子骨养好,等路修好了,您再出来瞧瞧。到那时候,这天下要怎么治,怎么补,还要世伯多教教我们。”

“好,好……我教,都教。”高相廷红着老眼拍拍他手背,又抬起手来,摸摸他的脸,深吸口气站起身来,“得了,我这好久不来,来了也得去瞧瞧你爹。”说着他又叫闫玉亮道:“少恭,你去把我车里的东西取下来,随我一同去拜拜裴将军的灵位。”

闫玉亮赶忙应了,很快取来高相廷从黔川一路盘来京城的一个竹篓子,提拎着跟在裴钧身后,几人便一起穿过廊子,走到了忠义侯府正厅往北的祠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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