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连几天镇子都在下雨。
白涂在给霍常湗擦身的时候吸了下泛痒的鼻子,“烦死下雨天了,衣服也干不了……之前这里明明不下酸雨……”
霍常湗依旧缄默不语,身上的变化一日大过一日,最明显的是体型,原来的衣服都撑破了,白涂冒雨去镇子里找了一天都没有合身的,只能拭着将几件衣服拆掉重新缝制成一件。
霍常湗吸收晶核能量的速度很缓慢,白涂给他擦完身体,从中拣出已经变透明的放进玻璃罐里,将红色纸花压在晶核上面,许愿当玻璃罐装满的时候霍常湗就能醒来。
雨在几天后停了,白涂每天都出门,然后带几颗新的晶核回来,睡前再和霍常湗说说当天的见闻。
他坚持不懈地与霍常湗说话,想到什么说什么,说镇子里老是起雾,抱怨山上的动物经常跑下来搞破坏,说外面的丧尸越来越聪明越来越难抓,偶尔提起樊星禄他们,担心他们能不能活下来,有时候也说自己的头发长了没人给他剪,自己哪哪受伤了没人给他包扎,但总是说着说着就沉默下来,安静地望着霍常湗发呆,只有极度偶尔在发呆结束的时候才会小声说他害怕。
这样重复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玻璃罐日渐变满,白涂从一开始的笨手笨脚,到后来已经可以熟练地穿针引线。
这一日天朗气清,白涂开车去了稍远的地方,回来的相较平常晚,进门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和往常的安静不同,仿佛连空气也停止了流动,
白涂放下东西,拧开卧室门。卧室没开灯,客厅的灯光只能照亮房门附近一小块区域,其余地方悉数被黑暗笼罩。
白涂就在明暗交界的地方怔怔站着。
角落里有一道轻缓的呼吸声,即使微不可闻,依然清清楚楚传到了白涂耳中。
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问:“霍常湗,是你吗。”
就像此前许多次一样,这一次他的问句仍旧没有得到回答。但角落里的那道呼吸却一下变重,似乎还伴有清脆的拍打声。
白涂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摸索墙上的灯光开关。他实在太想见到清醒着的霍常湗了,于是在摸到开关的一瞬不假思索地按了下去。
就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一根粗壮的东西甩了过来,白涂只觉自己被狠狠拍到墙上,瞬间头晕眼花,那根东西在拍到他之后迅速抽离,白涂摔到地上,与此同时听到了巨大的玻璃炸裂的声音。
他咳了几声,连忙抬头去看,这时才看清卧室内是什么景象。
床榻了,地板裂了,墙壁和天花板如同被重物砸过,有好几个坑,里面的砖块裸露出来,四处都有掉落的墙灰,窗户更是破了一个大洞,唯有那只装有透明晶核和纸花的玻璃罐还好端端摆在床头柜上。
整个房间除了他之外别无他人,白涂爬起来走到窗边,小镇笼罩在惨淡的月光和灰白的浓雾中,除却夜风偶尔的呼啸,万籁俱寂,阒无一人。
他抓起手电筒往外照,在手电筒的强力光线中看见邻近的房子屋顶有瓦片碎裂,碎裂的形状分明就是脚印。这脚印既像动物又像人,脚掌类人,五趾却又粗又长,像是猛兽的利爪。脚印一路延伸,在各个屋顶上跳跃,最后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中。
白涂掐了下手心,转身就往外走,却在路过浴室的时候停了下来。
浴室的门倒在里面,门框碎得不成样子,仿若被一个庞然大物挤压过。里面如同狂风过境,没一样东西完好,洗手台前的镜子没有一片留在墙上,全都躺在地上,混在各种碎片间,折射出白涂茫然的脸。
……
深更半夜在浓雾中行走并不是一种美妙的体验,白涂穿过大街小巷,身上除了一只手电筒什么也没带。
他照过每一个角落,进入每一间屋子查看,却都一无所获。空气中的湿气愈发浓重,寒凉如丝缠绕,白涂冻得嘴唇发白,浑身战栗,但还是执着不懈地在镇子里寻找。
他来到镇子中心的公路上,夜雾将两边的建筑变得非常模糊,手电筒只能照到三米之内。他步履匆匆地往西边走,那里是整个小镇中他唯一还没找过的地方。突然有一道黑影从旁边略过,白涂停下脚步,迅速转身去照,光柱余韵中有一个异常高大的影子略过,几秒时间就不见了。
“霍常湗,是你吗。”
白涂跟着转身,可那道影子如同在戏耍他一般绕着他打转。白涂转了几圈,最后气馁地停下,将手电打向自己脚前,看着浓雾道:
“我知道是你,你出来好吗。我好想你。”
“……”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故意拒绝你的,我只是、只是没有反应过来。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送我的花,很喜欢很喜欢你,只要你肯原谅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
“你不想理我也没关系,至少让我见一见你好吗。”
白涂绞尽脑汁,说尽了一切能想到的话,浓雾依然安静飘散在四周。白涂低下眼,忽然瞥到地上有一个影子在缓慢靠近,他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声响,直至影子倏然放大才抬头。
不是霍常湗,而是一只变异豺狼,正向他扑来。
白涂心里如同被戳了一个大洞,顿时空落落的。他抬手去摸枪,但手早就被冻麻了,一下竟然没有拔出枪来,豺狼近在咫尺,但在白涂往旁边躲闪之前,忽然有粗壮的黑色鞭子一样的东西凌空出现,将豺狼狠狠打了出去。
白涂的心猛跳了一下。
这是霍常湗的尾巴,他认得。
他急急往前追了几步,“霍常湗!”
浓雾中只有豺狼短促的呜咽回应了他,紧接着一切归于寂静。
白涂循着声音往前,直至脚底踩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他低头用手电去照,只见豺狼整只脑袋都被拍烂了,死的不能再死,而旁边的地面还有杂乱的刻痕。
白涂将手电光挪过去,瞧见了两个潦草的字——
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