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着拼到一起,但骨头实在太碎,几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也就放弃了。他将所有碎骨头堆在石亭里,恶趣味地堆出一个尖尖,然后将头骨摆在最顶上,后退几步欣赏了一下自己的大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石亭里风吹日晒,唐柳想着这么干放着也不太好,于是找到一块红绸盖在上面,四角用石块压住,顺道拜了拜泥像,然后去主屋取了锭白银。离开岁宅后,他先是去了趟当铺,将银子悉数换为铜钱,然后揣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去到赌坊。
他去得晚,六瘸和癞子等人正赌到兴头上,围着桌子大呼小叫。唐柳倒出把铜板抓在手里,挤到六瘸边上,跟着他下注,几局下来输多赢少,“怎么全押大小,没人押别的?”
六瘸扭头看到他满手铜板,两眼放光:“你今儿个去哪了,这么多钱?”
“全城跑喽,膝盖都跪紫了。”唐柳撇嘴,“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其他赌注都没人押?”
“赔率太大啦,一赔一百五呢。”
“那多没意思。”
庄家正在摇盅,几息后往案上一放,示意众人押注,六瘸纠结一瞬,将三枚铜钱押在小上,旋即去看唐柳,便见他眼睛在几个空白下注区域来回扫射。庄家抬手作势打钟,六瘸刚升起点不好的预感,下一瞬唐柳便将手里所有钱通通押在围四上。
六瘸倒抽一口凉气,拉住唐柳的手,却已经晚了,打钟声响,买定离手。
“你疯了?这要是输了,你的命都不够赔。”
“输就输,”唐柳浑不在意地挥开他的手,眼睛死死盯着案上未开的骰盅,“要赌就赌把大的,一赔一有什么好玩的。”
六瘸此时方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你喝酒了?”
他嗓门大,几嗓子下来赌桌上大半的人都听见了,纷纷投来看好戏的目光。六瘸汗都出来了,对庄家道:“等一等!我们下错了——”
“什么下错,买定离手懂不懂?”边上一人道,“死瘸子你玩不起就别玩,小瞎子难得玩把大的,别扫兴。”
这人是常年混迹于弊垢巷一带的地痞,也钻过巷子和唐柳等人拼酒,唐柳充耳不闻,不满地对发愣的庄家道:“开不开?怎么,坐庄的也赌不起?”
“就是,开不开啊。”地痞付和道。
周围一圈赌徒开始起哄,庄家咬了咬牙,掀开盅盖,只见三个骰子俱是四点朝上。六瘸当即傻眼,短暂静默过后,唐柳放声大笑,单只脚踩上板凳,一拍桌案道:“老子赢了,给钱!”
庄家青着脸将银钱划给他,唐柳拢到身前,大把银钱堆成了小丘,看得周围人两眼泛红。唐柳又从其中抓出一把,豪横地押到小上,“继续。”
夜深人静,唐柳搭着六瘸和癞子的肩膀从赌坊出来,两只手各勾着只鼓鼓囊囊的钱袋。
“今天手气真不错。”唐柳双颊泛红,似乎还没从方才的狂热缓过神来,“走,请哥几个喝酒。”
六瘸和癞子傻愣愣地看着他,唐柳今夜一直在赌,第一把手气额外好,后面便是输多赢少,第一把赢的几乎赔进去大半,即使这样也还是剩下许多。两人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心里馋得要命,但唐柳疯狂的样子也有点吓到他们。
“唐柳,你还没酒醒呢。”六瘸道,“现在这个时辰哪有酒馆开着。”
唐柳啧了一声,收回双臂:“没劲。”
此后一连几夜,唐柳都顶着满身酒气泡在赌坊里,仍是输多赢少,可往往赢了其中一把,就足够他拿着满袋子钱出来。巷子里的人都知道他赢了钱,时不时暗示他,可唐柳一改之前散财童子的模样,死死将钱袋子揣在身上,分文不给。
一天夜里一个乞丐终于按捺不住,偷偷将手伸向正在熟睡的唐柳腰间,被后者一把钳住手腕。那乞丐一咬牙,干脆上手抢夺唐柳的钱袋,唐柳发了狠,将他揍到爬都爬不起来,冲着被斗殴动静吵醒的众乞丐放话。
“老子的钱,想给就给,不想给谁也别惦记。”
他个子高,浑身都蒙在阴影里,凶狠的模样令众乞丐都有几分犯怵。唐柳扫了一眼,拿起碗抬脚走出巷子,没过多久六瘸和癞子追了上来,问他要去哪里。
“我不做乞丐了。”唐柳想了想道。
六瘸张大嘴巴,“那你要去做什么?”
“买个宅子,讨个婆娘,然后做点营生。”
癞子眼神复杂:“也是,毕竟你赢了那么多钱,当然可以不用跟我们一块挤在又臭又脏的巷子里了。”
“你们也可以。”整条巷子里,也就他二人跟自己有点真交情,唐柳解下两个钱袋子递给他们,“别去赌坊了,那儿庄家心黑手也黑,每几局就要做一个庄家通吃的点数,你们赢不了钱的。”
癞子不信:“那你怎么赢的钱?”
唐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瞎了那么多年,总得派点用场吧。”
六瘸目瞪口呆,癞子骂了句娘,“早知道早拉你去。”
唐柳一笑,转过身摆了摆手,“再见。”便沿着长街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