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没被人这样信任过了?
从外公年老、体力不再强健,忍受过了舅舅舅母的蠢蠢欲动,又到外公寿终正寝、自己彻底被踢出孤立、从没被任何人看好。
某一瞬,程洛帆甚至觉得,自己真的一事无成。
但这一刻,夜深人静的时刻。
有人鼓励了她。
让她知道,原来,她仍触碰着这个世界。
真实存在。
“我知道了。”程洛帆看向青年,随后轻声回应,便埋头继续补充起更为详细的细节。
期间,垂下的手腕灵活晃动,偶尔摇摆,轻轻蹭过了腕节的玉,又被女生珍视换了位置,小心不让它被摩擦。
看来是个她很宝贝的东西。秦斯和想。所以宁愿换动位置也不愿摘下,别扭着画图也要戴在身上。
夜风摇曳了槐树的枝,笔尖沙沙摩擦的声响蔓延方寸。来自过去与将来的两人齐心协力的夜晚,注定并不平凡。
“呼——”后颈已经僵直,程洛帆重重伸了一个懒腰,继续躬身修补临摹,顺便征求身侧青年的意见,“细节什么的还有哪里需要勾勒一下?”
“接口那里,”秦斯和手轻指,处处严苛,精细到每一毫厘,“线条试着再细一点。”
“这样?”
秦斯和:“不行。”
纸笔摩擦的声音响起又停下:“那这样呢?”
“不行。”
“……”
程洛帆倒吸一口冷气,又不能真生了气。
为了家国大义。
好,她改。
“这样总可以了吧?”程洛帆修改到第N+1遍后问。
“差点。”
“这样呢?”
“不——行——”
“啊——”
程洛帆仰天长啸,却从没真松懈过一分,忍住困意认真继续。额前的碎发擦过聚焦的瞳孔,风一吹便闪着光。
秦斯和聚睛于画,只是不知哪一瞬间,会不由悄然分了注意。
时间好似静止,又不得不悄声无息,跟随客观规律,来到黎明。
于是山沿破晓,天光大亮。
随时间流逝升起的日光替代了电脑屏幕照亮整屋的微光,秦斯和对比相片,把每张稿纸用目光翻来覆去看了个遍:“这里……”
这里应该需要再改改。
但秦斯和没说下去。
旋转靠椅上,女生正安静睡着。
程洛帆实在挨不住困,趴在桌上,只趁秦斯和没及时下达命令的0.1秒,合上的眼便彻底睁不起来,沉沉睡去。
女生睫毛忽闪,平日里的小刺猬难得卸下防备,露出鲜少流露的柔软,倏地晨风微拂,倒激起12月天严寒的冻,单薄的背微微瑟缩。
秦斯和喉咙滚了滚。似乎是整夜没能喝水,竟觉得口干舌燥。他没说话,静静看着,视线晃到木椅的一角颜色,便走过去,伸手去拿角落的毯子。
可手却落下又穿透。
也是,他又忘了,他摸不到。
自己不属于这里。
包括他的身体,连带着,这幅身躯所能产生的一切遐想。
不切实际。
“呼——”
突然阵风袭来,桌上的稿纸随风大幅度下落,勾掉了桌上的铅笔,争先恐后落了地。
“叮叮当当——”
程洛帆眠浅,听声很快吵醒,顶着还整不来的双眼四下乱寻声音来源:“怎、怎么了……”
又看见什么都触不到的秦斯和无措站在原地,揉了揉皱起的太阳穴:“好吧,我偷懒了,”歉倒承认的及时,程洛帆撑起精神,低头去捡地上的笔,“说吧,还要改哪里,我现在……”
“可以了。”秦斯和开口。
算了。
能记住的东西,他着重修改一下就好了。
“哦,知——”程洛帆没过脑,下意识脱口才慢慢理解起这三个字的意思,“哈?可以了!你都记下来了?”
毕竟她画了多久,秦斯和就看了多久。
后者果然点头:“就到这里吧,能订正的细节已经反复确认过了,再有的,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不,让她那么累了。
尽了全力,现在只剩尽人事听天命了。
完成一件事情后的心情愉悦,程洛帆心态倒是积极,安慰道:“不用担心,这么多年过去流传下来的也不过这张照片,我们自己的东西都没见过,那个时候的外国人肯定更没见过……总之,你要相信你的仿制技术。”
她天真的,以为只需要仿制便是做下这套流程的全部,殊不知这仅仅只是开始。
秦斯和没忍心打破生活在美好生活中的新时代青年的美好憧憬,顺着应下:“嗯。”
话题很不巧地聊到终结。
这时候程洛帆才发现,似乎除了有着共同目标的时刻,其余时间,他们甚至几乎没有话题可聊。
说来也是,怎么说也是近百年的差异,出现这种情况也算正常。
秦斯和眉头轻皱,过度疲累的双眼几度光芒涣散,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程洛帆莫名想。
有些差异,确实是没办法消除的。
但有些差异,又是可以通过时间,慢慢填补抚平。
程洛帆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她竟然有点,想多了解秦斯和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