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毕竟是乡间小调。”
惊鸿仙子不赞同地蹙起眉,口吻有些娇滴滴的:“这样的小调,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呢。”
她本就是姿容绝世的美人,姿态风流,行动若风拂柳,虽然口吻略有些矫揉造作,却并不减损她的丽色,反倒让人觉得她率真可爱。
师延却不买账,只是扭过头颇为诧异地上下看她几眼,好像没想到才名满天下的惊鸿仙子说出这种话似的。
“琴师,最重要的就是能分辨琴心。姜二娘子琴心已成,惊鸿仙子不会听不出来吧?”他话里带了些隐隐的讥讽。
惊鸿仙子一时被堵住话——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拿了丽妃和季淑然不少好处。她只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明义堂的先生萧德音。
“萧先生觉得呢?”
萧德音当然没预料到姜梨带给自己这么大的惊喜。客观而言,姜梨的水平明显是高于姜幼瑶的,可她不能这么说,她私下事先也被嘱咐过。到了嘴边的话,也变成了一句淡淡的辩解。
“姜二娘子的风格已成。”其他却不再说了。
师延没想到从萧德音嘴里得到这样的回答,小老头儿有些发愣,有些无措似的:“萧先生,你不该听不出来啊?”
萧德音垂眼不语。
——她当然听得出来。
师延的每一句不解和困惑,似乎都在鞭挞她的心,自诩一世清明,最终依然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她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句话都无法分辨,只是挺直了脊梁,好像这么做就还是那个白璧无瑕的萧先生。
师延气得哼声,惊鸿仙子和萧德音又完全不肯让步。就在场面僵持之时,一道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看诸位的样子,莫非这魁首很难定下么?”
人未至,声已到。萧蘅把玩扇子的手一顿,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不知是哪阵风,竟然把这位吹来了。他不觉得是因为薛芳菲,难道她是临时起意?据他所知,她一向躲懒,轻易不愿踏出公主府。
走进来的女子,一身金纱百丽裙,手执着一把团扇。仪态端方,臻首娥眉,眉目如画。她微微笑着走来,说话的声音就像莺啼一样悦耳:
“很远就听见动听的琴声,刚才的琴声是哪家的娘子所做?”
有眼色的人已经认出了来人,纷纷低下头行礼。姜梨,不,薛芳菲看过去,却在来人的身后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
她身旁的桐儿已经忍不住叫出声。
“姐姐,”她的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那是我的幻觉吗?我怎么好像看见了小姐?”
薛芳菲被桐儿摇晃地微微愣神,她久久地凝视着女子身后的杏衣少女。
“不是你的错觉…”她轻声喃喃,“是梨儿,是她!”
姜梨很远就看见了桐儿和薛芳菲,但她心里始终记得桐月临行前的嘱咐,低着头做一个合格的侍女。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家人,姜若瑶,姜玉娥,小睿睿姜景睿,那个看起来文文静静、很有书卷气息的少年,应该就是小时候的叶表哥了吧?
她心里有点羡慕。真好,原来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阿狸身边已经多了这么多人啊。
但她气馁的想法刚产生,就察觉到一道温暖的目光——是公主。
桐月给了她一个微笑,那笑容好像有力量,一瞬间压平了她所有的胡思乱想。
我也有公主呢。
她一瞬释然了。
桐月道:“本宫只是在茶楼听说了一个有趣的赌注,过来看看热闹罢了,诸位不必多礼,和寻常一样就好。若是因为本宫失去了校比的热闹,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她话说得便宜,自己已经找了个位置坐下。萧蘅眼波流转,微笑道:“难得看到公主出门。”桐月也微笑道:“肃国公彼此彼此,连在茶楼下赌注的事情都做得出来,看样子最近艳福不浅呢。”
“一只小狸猫罢了。”
他淡淡道。
桐月笑弯了眼,意有所指。
“那真好,”她说,“看来肃国公和本宫都看上了同一只小狸猫。”
谁也没想到婉宁公主的突然驾到。沈玉容尚且说得过去,肃国公以评委的身份出现在明义堂已经令人大跌眼镜,没想到连婉宁公主也来了。
桐月抿着嘴,泰然自若地坐在上首,旁边青儿端着果盘,云儿在给她剥葡萄皮。沈玉容一时有些心烦。他看着台下的女子,那个和发起薛芳菲拥有相同容貌,又弹出《梨花落尽芳菲白》的“姜二娘子”,世界上果真有两个近乎一摸一样的人吗?他有些迷惑了。
现在婉宁公主出现在这里,究竟为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对姜梨太过关注。对薛芳菲,他还是有几丝情愫。而今相似的姜梨,他既有三分愧疚,两分补偿,也有五分的恐惧。如果他对姜梨偏袒太过,婉宁公主会不会发现什么?
他拿不准,婉宁公主对自己这种隐晦的恶意到底源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