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轻看到姜城同龙彦东一起步入正厅时,她并不意外。
“大姐万福。”
两人微微鞠躬,口道万福,向龙彦东行礼。
龙彦东并未说话,只是点了下头,便坐在了正厅右侧的太师椅上,而姜城稍稍犹豫了下,在龙彦东的示意下,坐上了左侧的太师椅。
龙彦北并未见过姜城,只是时常听林轻提起此人。
前一年奶奶那次寿宴,她因为升溢粮的事被奶奶骂,大姐本来是想替她求情,可却被奶奶训斥一番,也正是那日,龙彦北才知道姐姐和海家婚约一直未成,竟是因为姐姐喜欢上了一个同性别的乾元,而现在,那个人就坐在正厅左侧的上座。
龙彦北敬重姐姐,对姐姐选择什么人并不介意,不过她还是好奇地朝姜城那边偷偷瞄了几眼,发现姜城坐得也并不自在。
“小北,你的伤怎么样了?”龙彦东语气淡淡,先询问起妹妹的伤势。
“大姐,我好多了,只是不能太剧烈活动,其他都没什么大碍,这段时间阿轻一直给我照顾得很好……”
“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龙彦东的语调冰冷,说出来的话直指林轻,让脸上还带着微笑的龙彦北顿时僵在那里。
若这句话出自龙老太太之口,林轻或许并不觉得什么,但这话被龙彦东说出来,林轻的心狠狠地疼了下。
她垂着头,稳住情绪,放低姿态说道:“大姐说得对,太太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了那么重的伤,她伤的每一日我都愧疚,所以这几个月一直在家里陪她,希望能弥补对她的亏欠,却不知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也没曾想竟被诬陷投毒。”
“诬陷?”龙彦东用手指在红木椅的扶手上敲击着,良久才抬眼,只给了林轻一个轻蔑的眼神。
“我知道大姐已经查了,燕三也承认是受了我的指使,有详实的证据,不过……大姐,我也有我的说法。”
“你的说法?你还有什么说法?虽然燕三已死,但证据确凿,签了字画了押,岂容你怎么说怎么是?我这个当大姐的已经仁至义尽了,毕竟饲料是东宅厂子出去的,所以赔偿我拿了,事我也挡下来了,我做这些不为别人,只为我妹妹,我们都是龙家人,妹妹不懂事,姐姐自然该帮。外面怎么传我不知道,但我是让我的人管住嘴,怎么,还不够吗?”
虽然没有激烈言辞,但此刻正厅的气氛冷到冰点。
端茶的下人站在门边,看着毫无表情的东家,踌躇再三才硬着头皮把茶端进去,轻轻放下就赶紧退了出来。
借着端起茶碗的间隙,姜城暗暗朝林轻望去。
龙彦东的几句话看似平淡,却像一把锋利的刀,把林轻从龙家彻底划了出去,她很直接地告诉了林轻,她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妹妹,只是为了龙家,可与林轻的仇,却被狠狠记下了。
姜城微微转头,看着桌那边正用茶盖刮开茶叶慢慢啜饮的龙彦东,眼神复杂。
她知道龙彦东爱憎分明,若林轻当初没被她举荐到东宅,没与龙彦东有那般融洽的主仆关系,或许今天的恨也不会这么多。
林轻依然低着头,她知道身旁的龙彦北在紧张地看她,担心她。
龙彦东的态度她在来东宅之前已经想到,她尽量做到表面不惊,可手还是止不住微微颤抖。
林轻抿了下嘴,说道:“大姐,今天我们来,当然不仅仅是告诉你这件事并非北宅所为,之所以过了这么久才来,也是因为空口无凭,我需要有准确的证据让您信服。”
龙彦东放下茶碗,依然不露声色,只是用眼神示意林轻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我了解东宅的产业,您当初说过,要像古代官窑‘勒名’制,‘物勒工名,以考其诚,功有不当,必行其罪’。哪块砖的质量出了问题,砖上留名的人员就会被问责,轻则责令重新烧制,重则被罢官流放甚至杀头。所以您说,砖上刻下的不是名字,而是责任。同样,东宅饲料包装上也有着出厂时间,表示这是哪一班伙计做的活。我查了出事的那些饲料,虽然麻袋已经大多被处理,但能找到的几个麻袋分别出自那月初五、初八和十一,可是再看看饲料厂的排班,承认下毒的燕三出工的时间是那月的初六、初九和十二。东宅的饲料当天包装当天出厂,从不压货,所以初五初八和十一那几日,燕三根本不出工,那他又怎么受了我指使,在饲料里投毒的呢?”
林轻的话让龙彦东稍稍抬了下眼,放在扶手上的手指也略微动了动。
林轻确实了解东宅,逻辑简单,说的在理。但当时燕三认罪干脆,还供出来是北宅给了他钱,厂里的人都知道燕三胆小,龙彦东一查,他吓得当晚就自杀了。
龙彦东也怀疑过这燕三是不是故意诬陷北宅诬陷林轻,但随着事后燕三的供词被一一证实,对毒饲料一事的调查也就结束了,林轻提到的这些龙彦东确实没关注。
“嗯,然后呢?”龙彦东沉声问。
她倒想看看林轻到底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