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多谢!”源缪接过地图,手攥得紧紧的,好似回到了第一次抓着那个小婴儿襁褓的时候。
“等我带你们回了元一宗,之后便会再次下山去接式之回来,离开前我会去求掌门将式之这些年学过的武功秘籍都借阅给你,微君这个样子,还要拜托你多多照顾。”
源缪诚恳道,带着千万分的感激。
“长老放心,涧宫敢不从命。”
微君再睁眼时,人还有些迷糊,守越君关切的看着他,而他的师父,神色低沉地站在旁边,不知在思虑什么。
翻过这座山,天色已暗淡下来。
沙鸟一行去,风帆千里来。重湖码头停泊着数十的客船,三人在临岸的客栈歇息一夜,第二日恢复了原本的打扮。
长剑凛凛,才能震慑宵小。免得在湖中央被那些个没眼力见的人给凿了船。
划船的大汉有把子力气,尤其看在那一两定金的份上,更是卖出十分的力气。
湖面微风吹过,?江面上波光粼粼,?好像撒了一层碎金。
三人逆流而上直到长德府。沿岸多奇山险山,说不得便有不少蛮人便隐居其中。
长德府乃三楚名邦,九川重镇。左包洞庭之险,右控五溪之要。在湖广的地位仅次于长沙府。此番邻省才闹出灭门大案,湖广内也是设关堵卡,似长德府这般的治所更是管理严格。
此时,府衙正在审理一桩骇人听闻的案子。
围观的人将衙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守越君他们本是路过,也被挤了进去。
“民女王雀儿,只因嫉妒成性,不满丈夫纳救命恩人晁酒儿为妾室,竟然在丈夫与之敦礼之夜,暗藏尖刀刺死丈夫,心肠狠毒,罪无可赦。本官今日判定将其斩首示众,秋后行刑,以正风气。”
那名叫王雀儿的的姑娘被押解在堂中,一袭红裙,头上却带着一朵白绢花,不知是在为亡夫守孝,还是为自己的后事提前做好了打扮。
王雀儿的样貌不过清秀,眼下听了判决,也不哭不闹,反而微微笑起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她说;“我丈夫娶我的时候,他答应过我,绝不纳二色。那女人救了他,我提议认她为义妹,我丈夫不同意,我说要分她一半家产,那女人也不愿意,原来,呵呵,两个人是看对眼了,既然这样,那就纳吧。毕竟她救了我丈夫,只要进了门她就一辈子是妾,我不会杀她。至于我丈夫,他自诩君子,却骗了我。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大胆!强词夺理!夫为妻纲,你丈夫纳妾何罪之有?分明是你这毒妇心胸狭隘,左右还不快快把她拉下去!退堂!”
那官员怒拍惊堂木,气冲冲往后堂去了。
王雀儿面无表情地起身,毫不在意得罪了父母官,锁链拖着她的双脚,枷锁拘束了她的双手和头颅。她忽然想到丈夫临死前惊惧、愤恨、懊恼的脸色,忽地笑了出来。
“我若是那丈夫,绝不会毁诺。既然答应了妻子,又怎能再有另一人插足其中呢?”微君叹惋道。
源缪不由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才多大,就想娶媳妇儿了吗?”
元一宗禁门中弟子婚嫁,若要娶妻生子需得退出门派。虽说因成家而退出元一宗的弟子不会断绝往来,在外以元一宗之人自称也由着他,可到底名义上,已非元一宗之人了。
微君没那个心思,源缪更是以师门为家,以徒为子!
人群四散,守越君心里泛酸,抬眼间好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疏忽却又不见了,也许是眼花了吧。
看完热闹吃了便饭,三人又匆匆赶路了。
大庸在长德府以西,溇水勾连两地,而元一宗已是不远了。
在大庸城里熟识的店铺买些东西,车马驿的当家是源缪的老相识,打声招呼牵走三匹快马,这才出城。
沿着溇水东行八十里,在假石林立、河道狭窄的地方立了一座石拱桥,左侧的枇杷树叶正苍绿,右侧的香椿光秃秃得歇着几只肥大的白鸟,拖着长长的尾羽,在冬日的暖阳下泛着蓝色的光泽。
一条小水流从假石林流入溇水,三人顺着水流往上走,便见一亩长满芦苇的半干的水塘,两侧橘树成林,傍着山坡向上逐渐变成高大稠密的树木。
一户人家坐落在塘边,源缪将马交给看门的老头,点点头打几声招呼,又指着守越君认认人。
沿着塘堤往里走到了山脚,有一山洞,正从里冒出潺潺流水,汇成一个小水塘,水面飘散着乳白的雾气。
源缪在一泉眼处掬起一捧清泉饮下,一路的疲惫也消弭不少,又让过身来,等微君和守越君上前解渴。
守越君等微君喝完了水,走上大青石,这才挽起袖子喝水。
伸手入水,竟不似预料的那般寒凉,这原来是一股温泉!带着暖意的温泉水将被寒风中刮得有些干燥的嘴唇润湿,叫人心中多少有些安定。
挨着温泉水塘便是一条两尺宽的石板路,顺着橘子林蜿蜒上山,愈发陡峭。
源缪走在前头,半个时辰后才到一山洞前,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源缪拿着火折子又带头走进去,不过一二十尺后转个弯,只见四面五光十色,头顶是各式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原来是个溶洞。
大庸多丘陵溶洞,元一宗所在山脉便有几多五光十色的溶洞,内里四通八达,着实漂亮。元一宗决定避世前,将上山的通道全种上了树,这些年下来早就和荆棘杂草连成一片,无法行人了。若要出门,全靠这些通达的溶洞。
走在一片如同经过精心雕琢的玉石般的地面上,一举一动,都能听到四方传来的轻微的回声。钟乳石或为高柱直插洞顶,或如屏风层层叠叠反射出炫丽的光泽。
沿着曲折的通道深入,时而可见清澈见底的地下河,几近透明的小鱼小虾仿若空中游玩,悬挂于洞顶的钟乳石上水珠滴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守越君只觉得,传说中的元一宗便如这溶洞一般神秘梦幻。
不知走了多远,源缪走过一个岔道,前方隐约有白光,已然到了洞口。
出口比入口宽敞多了,当真是豁然开朗!
迎面一座环绕而来的山峰,往下看,只见谷底青砖灰瓦,一片连着一片,错落有致。不像是久负盛名的宗门,倒像是隐居避难的村落,散发着一种宁静与古老的韵味。
寒冬的薄雾如仙境般环绕在山腰周围,四季常青的树木在阳光下闪烁着生机勃勃的光芒。静谧的溪流从山脊往山下奔流,在村子外郭汇成一条不停歇的小溪流。
“那是,,,源师叔回来了!小师兄也回来了!”
“式之师兄?式之师兄回来了!太好了!式之师兄也回来了!”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弟子瞧见了人,闹喳喳得喊了起来,好似一瓢冷水泼进了滚烫的油锅里,静谧的山谷里突然沸腾起来了。
三人还走在山道上,远远得便见着有人迎过来了。
源缪脸上不自觉带上笑意,微君也淡淡笑着,守越君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步一步,月诸走得越来越远,离他也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