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多夏强压怒意,冷声斥道:“那你告诉我,若非诸神允许,他们如何能进入禁区。”
司神长恻恻笑道:“这有谁说得清楚?如今山地能人辈出,你看那木勒府卖给市舶司的贵重木材,哪一根是从普斯罗火山地里长出来的?你要真想让山民信服你为大神使,就把弄清楚木勒府的秘密。”
听他提及木勒府,吉番府的狩猎人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上前指着远处林争春三人说道:“我们追踪猎物进入湖区时就发现了那三人。他们自称木勒府请来的客人,跟着木勒铎绔刺进入禁区。一定是木勒府在搞鬼,让我们误入禁区!”
曲多夏打断此人说话道:“不能仅凭外人之言下论断。”
司神使:“那就只能让祭司大人问祖神之意了。”他上前一步在曲多夏耳畔低语道:“这是个掰倒木勒府的好机会,要嘛让他们与我们共享空间转移秘法,要嘛让木勒铎绔刺神试自证。”
曲多夏:“你想让木勒土司的独子去经历祖神试炼?”他眉头紧锁,诸神试炼简称神试,是一项古老且风险极高的传统仪式,若要通过试炼需要从小改造躯体否则只能化为灰烬。“你不怕他通过试炼,直接获得继承资格?”
司神使耸耸肩,说道:“他怎么可能敢去神试呢?他想变成尸块再焚化成灰吗?他要是真敢,你弟弟的儿子就能继承木勒府而不用等到他的孙子了。不然,你的族人就只能成为人牲,放血祭神。”
曲多夏听他断言阿尘神试的结果只能是焚化后,不置可否的沉默了瞬。但这位司神使说的对,只能把锅甩出去才有机会保全族人,这也是权宜之计。
马车里的风揽月看见那对巨犀对陈夫子说道:“先生你看那只犀牛像不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陈夫子顺着她手指方向望去,看见巨犀跪在湖畔,前肢伸前对空上下比划,庞然的身躯在浅滩软泥里缓慢下沉。它并不在意下沉甚至奋力撑直身体,这样一来让原本分散四肢的体重聚集在后肢更加剧了下沉速度。它在吟啸,声音低沉富有节律,它的目光始终追随幼兽。
陈夫子听了一会儿,手指随巨犀的吟啸节奏敲击窗框,半晌才道:“这只巨兽的吟唱节律竟与古时祭天雅乐颇为相似,真是奇哉怪哉。”
林争春三人离犀牛最近,清楚地看到巨犀身上的纹路随吟啸音律变化而变化。
林争春问木桐子道:“师兄,你看得懂上面写了些什么吗?”
木桐子摇摇头:“当初跟着主人在神域有机会学习时的我尚无慧根,等我化形之后就再也没去过神域了。我看不懂这种铭文,只肯定并非昔时神域用语。”
时尔梅接话道:“我无法通过它的眼睛进入它的内心,它的情绪太多我抓不住重点。但我能感受到的是,每一轮情绪更替,其皮肤上的符文就会变化一次。”
林争春与木桐子面面相觑,他们没想通过时尔梅了解这只上古遗兽的行为的含义与结果,两人现在只想夹着他赶紧撤离是非地。
时尔梅踌躇些许,又才继续往前,说道:“或许我再靠近些,应该能读懂那些符文。”
“等等!”林争春的话还没说完,前方河滩就又塌陷了一大片,一串串龟裂以巨兽所在为中心点扩散开来。她拉着两人往后逃离,赶不上地裂速度。裂纹所至之处,树木倒落,湖水漏浸,不到半刻工夫巨兽周围就出现了圆形阵图。
灵犀兽继续低吟,奋力撑起的前肢颤抖不已。林争春三人顺着倒塌的树木攀上高处,回头俯瞰一路地裂形如法阵。
林争春抖了抖微张的薄唇望向木桐子,木桐子惊骇之余急道:“我看不出阵法铭文的出处,不知其门道。我原以为这只巨型犀牛是上古蛮兽之遗嗣,可我没听说过蛮兽能施法布阵的。我不知道这头犀牛的底细。”
北面湖畔的人们也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曲多夏抓过狩猎人进前问道:“你们刚才对灵犀兽做了什么事?”
那人支吾不解,只重复曲多夏的发音:“灵…灵犀兽?”
怪不普通山民不识神兽,甚至对灵犀兽这个专用词汇感到陌生。山地神权等级分明,司神使才能学习与神沟通的密文,诸如灵犀兽这类专用名词不会出现在山民日常用语中。加之过去数百年间,这种巨兽龟息密林深处从不现身,才让吉番家的狩猎人只把其视为猎物。
狩猎人虽不知灵犀兽,但从曲多夏森然冷峻的表情中知道他们惹了大祸,惊惧不语。曲多夏看到缠绕在犀牛前肢上的牛筋绳,在看散落在远处的钝器,瞬间明白所有。他怒不可遏地道:“你们伤害了灵犀兽?!”
狩猎人感到一阵窒息,曲多夏的手不在只是揪着他衣领而是像把铁钳扼得他脖颈几欲断裂。狩猎人更不敢正面回答,一旁手下把这曲多夏手腕求饶道:“少爷,不怪达旺叔叔啊。都快新年祭了,我们还没捕到足额的猎物,一过新年祭就要向市舶司结清山货。不够的话我们要倒赔粮钱。这两只白犀牛是极品山货,犀牛角,犀牛皮和犀牛指甲,随便一样都能应付过去。”
曲多夏不想他再啰嗦下去,喝问道:“说清楚,你们是如何捕猎的!”不待族人回答,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丢下快被自己掐死的族人,目光顺着灵犀兽跪拜的方向望去。湖中心的幼兽还在欢腾,它似乎有耗不完的精力。它不再像刚入湖水时只敢跟在母兽身边畏畏缩缩的泡澡,而是恣意之极。曲多夏颓然一滞,有些泄气地说道:“你们为了拖住母兽,伤了它的孩子?!这是你们惯用的捕猎手段。”他丢下族人,走向湖畔,确认幼兽身上没有伤痕后说道:“它跑进温泉湖,修复了伤口。”
族人捂着脖子喘了好些气,才嗫喏地道:“我们射掉了幼兽的一只眼球,光顾着围捕母兽没发现它的伤口这么快就养好了。”说道此,他又兴奋起来:“果然是圣湖啊,能养好那么重的伤。阿夏,你说我们能取点圣湖水回去供奉吗?!”
“哈哈哈!”一直跟着曲多夏的司神使笑出了声,“你们死到临头了,还在贪图圣湖水?圣湖水可不会保佑你们这种贪婪的人。你们忘了,百年前我们是如何抵挡住骷髅兵的?肮脏的灵魂是圣湖的给养,那么多骷髅兵皆被圣湖吞噬,你们还敢取圣湖水?!”
山地记录重大历史事件都是用格律固定的经文形式,经文只有各大家族的诵经人有权阅读。所以,普通山民如牛马一般并不知普斯罗火的过往。
曲多夏手印起,焕亮的咒轮旋即熄灭。他破不了结界,也放不走结界中人。
他奔向北面马车,木勒府的马车,马车里有他最想迎娶的姑娘和他最想拜学的夫子,他要把他的最想给他的弟弟。他摸出随身神器,他回想过往所学,他要在最短时间里、尽最大可能保他们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