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玉攥紧了扶手,向下看时脸色苍白,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的伪装,他不住地摇头,“我不去,又不是我把姜雀推下去的,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萧鹤生很了然,“一向喜欢抢夺他资源的你,怎么会这么好心给他介绍工作,大概是想让他出事,如果不出事出出丑也是让你开心的……”
他一语点破了陆明玉的所有心思。
或许陆明玉没有积极地促成这场悲剧,但他一定对姜雀的死亡乐见其成。
陆明玉果然哑然,他的内心早被看透,欺瞒和狡辩都是没用的。
远处的景色越来越近,陆明玉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破,他知道萧鹤生没有跟他开玩笑,“不行!把我扔下去我会死的,你这是故意杀人你知不知道!一旦被人曝出去你和萧家都会完蛋。”
萧鹤生轻轻摇头,“你误会了,我只是猜你大概喜欢这种极限求生的游戏,你不需要像他一样在空中绝望地坠落,你只要能安全下山就有人接你回国,时限不论。”
空乘小姐恰到好处地拽出一个厚重的行李包,拉链拉开里面塞满了各式工具和压缩食物。
萧鹤生很仁慈,“衣服、工具、食物,所有的一切都很周全,你大可以想要什么都通通带上,我不会阻拦你。”
极端环境下考虑到人体有限的恢复能力,太贪心带上过多的东西只会让自己过早地面临死亡。
萧鹤生:“幸运的话你会遇上其他探险者,他们会帮你一程,能走到哪全是你的造化,我不食言。”
这样的冷眼旁观与当初的陆明玉何其相似。
对于毫无野外求生经验的人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陆明玉哆嗦着后缩,重复着,“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
萧鹤生猛然起身,大力拽着他的衣领将人提到行李包面前,陆明玉已经浑身无力瘫软在地,“我可以。至于你说的完蛋,我会一直等着那天的,但你现在就得做出选择。”
陆明玉抱住萧鹤生的大腿,下一秒狠狠被人踹开,捂着胸口咳嗽的同时口腔里是隐隐的血腥味。
他要说什么,萧鹤生已经不听了。
陆明玉准时出现在目的地,良善的人给他留下了所有物资,他可以细细挑选,没有人会打扰他。
山顶幽寂,目光所及之处是全然的白色。
这个世界冷清、空旷、寂寞的没有任何回响。
他也终将归于无声。
再两个小时后,萧鹤生回到了萧家,他上楼看望萧卫东,告诉他,“陆明玉不会再回来了。”
萧卫东震怒,指着萧鹤生的鼻子大骂。
萧鹤生就这样听着,良久才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他好像毫不在意。
萧鹤生扔下司机和助理,一个人往殡仪馆去,姜雀在世上没有亲人,骨灰也无人好好安置,却是这辈子萧鹤生要和他见的第一面。
领取骨灰,选好墓地安葬,一切都是萧鹤生一个人亲自办的。
除了躺在姜雀旁边的姜度,以后只有他能找到姜雀在哪。
萧鹤生对着墓碑无言,放下一束花站了又站,不想离开,可留下又不知道有什么话要说。
你知不知道有个人惦记了你五年,不知道也没关系,没什么特别的,这个人对你的喜欢也很浅薄,除了做不完的梦境他什么也做不了。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算了,有机会见面你恐怕要恨死我,别谈喜欢不喜欢了,没意思。
你还会住在我的梦里吗?
萧鹤生看着黑白照片,总觉得心中亏欠。
理智告诉萧鹤生,一个人的死亡就是结束,不只是姜雀的结束,他做为活着的人也该走出来。
尤其是,严格地说他与姜雀根本不认识。
姜雀不知道这世上有个变态每天做梦梦见他,而萧鹤生对姜雀除了相貌、身形以外一无所知。
萧鹤生应该把姜雀忘了,继续过他的快意人生。
春梦无痕,什么都没拥有过,没有开始更没有结束,只需要放下就好。
说起来容易,萧鹤生却在这件事上失了控。
他单方面与姜雀相识,忍不住将所有的影像资料翻来覆去地看过,他去看姜雀的八卦、看去世后媒体对朋友的采访,企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来假装他们已经认识一场,才能让他甘心,让他不再执着。
可惜没用。
萧鹤生三天未入眠,说不清是忧虑还是伤怀,他不想睡觉,宁愿现实里看千遍万遍姜雀的影像,也不要梦里那匆匆一瞥。
可他还是睡着了,他靠在书房的皮椅上,一闭眼就是另一个世界。
梦中人准时赴约,不再是重复的背影,对方就坐在书桌对面,手里攥着他的钢笔低头写字,末了拿透白的纸片起来轻轻一弹,笑着说:“萧鹤生啊,我认得你了。”
春风将那张纸片吹起,恰好飘进萧鹤生的怀中,他低头拿起来一看,上面写正是他的名字。
三个字,萧鹤生。
梦里的姜雀在向他证明,他的的确确记下了他的名字,他知道他的名字怎么些。
萧鹤生轻笑,盯着纸片说:“迟了。”
笑容僵在脸上,他才意识到“迟了”两个字是怎样的含义,这是他的梦,对面的姜雀并不真实,是他臆想出来哄着自己玩的人物。
再抬眼,对面的位置空空如也。
笑吟吟写下他名字的小情人早就消失了。
梦中的萧鹤生没有再追究,他静静坐着,等着这场梦自行消散。
梦境如约褪去,萧鹤生一睁眼,发现自己和梦中是同样的姿势,一时竟有些恍惚。是梦还是现实?刚刚坐在他对面的人哪去了?
腕表转动,萧鹤生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自己以这样别扭的姿势睡了两个小时,肩颈酸乏,他僵硬地起身,尚不知道刚刚的梦境于他而言是何种暗示。